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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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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停停走走,上下人挺频繁。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王家西瓜批发市场。胜子急得不轻,心想如果租个“嘭嘭嘭”的东风三轮车,估计也就三十块钱,半个小时就到了。这可好,从上车到现在,三个小时了。以后,可得好好想着“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钱”这句话。再看那市场果然名不虚传,好几个绿色玻璃钢瓦盖的大棚底下,全是卖西瓜、买西瓜的,足有四五百人。他想自己不能表现出刚出道的样子来,就背着手,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了几个货主的价格,却没买。价格差不多,都是两毛四五分。 方才那几个卖瓜的,分明是贩子,在当地收了瓜又在当地倒手卖。穿得干干净净,不太像瓜农。胜子来到一辆柴油三轮车前边,住了步子。开三轮车的农民四十七八岁,上穿一件已露出几个洞几乎看不出白色的老头衫,下穿条很旧很脏的草绿色军裤,一双黑色塑料凉鞋,脚丫子是褐色的,沾满了泥土。 胜子问:“老哥,这瓜多少钱?” 瓜农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对胜子说:“你真要,两毛三我就卖。我不敢明着卖。我压了价,那些人不让我呀!” 胜子问:“你为么压价?” 瓜农说:“我没工夫在这里猴猴着。我那塑料大棚里还能摘好几车瓜哩!价低点儿卖出去,不就放心了?老压在那里,压一天是一天的心事。万一卖不出去,熟过了,不是白辛苦几个月?” 胜子问:“瓜都熟吗?” 瓜农说:“你去问问别人,他们保证都说熟。可瓜十分熟就不能卖了。十分熟再放几天,非烂不可!七八分熟就得摘。你不信,打一个你看看。”就拿出一把刀子,切下带瓜把儿的皮,擦了擦刀子,刀刃刚一碰瓜皮,瓜自个咯儿一声裂开。瓜瓤鲜红鲜红的,八分熟,瓜子儿挺小。 瓜农切下一块递给胜子:“你尝尝,管保不甜不要你的钱。”胜子接过那叶西瓜咬了一口,兴许由于天热口渴,那瓜果然很甜。瓜农道:“怎么样?不蒙你吧?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这是正宗的长河蜜宝,别的,”他指了指其他的瓜摊儿,“十有七八不是长河的。那些瓜质量也不错,可绝对没我这瓜地道。再说,我这瓜绝对没打催红剂,让打我也没空打。别人家的,不敢说。” 胜子这下相信了,就说:“你先等等,我去联系个车。” 瓜农说:“还是我给你找车吧,我比你熟。你替我看着点儿。”不一会儿领来个司机。司机问:“大哥上哪儿运?”胜子说:“天都。”又问,“你的车装几吨?”司机说:“北京130,三吨。”胜子又问:“运到天都多少钱?”司机说:“实实在在,四百块钱。”胜子想比自己预算的还少一百块钱,就说:“行。过秤吧。”司机说:“那边有地磅,你先跟我去称车。”称了车回来,瓜农招呼来七八个小伙子,七手八脚地往车上装瓜。 胜子担心那几个小伙子乱要装卸费,就把那瓜农拉到一边,问:“这装车费算你的,还是我的?”瓜农道:“装车费是我的。再说,都认识,互相帮忙,不要钱。”胜子觉得这帮子农民真是朴实。 装得差不多了,司机把车又开到地磅上去称。称完后胜子数钱交给那瓜农。瓜农要找十二块钱,胜子说:“甭找了。”上了车,坐在司机右边,卡车灵巧地驶出了批发市场,上了公路,向西驶去。 胜子看看手表。那块全钢防震的上海表,还是梅十几年前在那个七夕雨夜的大柳树下送给他的,已修了多次。时间是四点半。赶到天都城顶多晚上九点钟。只要路上注意安全,今天这五六百块钱挣到手了。明天还可以再来一趟。早上再早一点儿出发,直奔批发市场。争取上午装上车,下午三四点钟就到天都了。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已落到了西边山梁上,晚霞升起来了,漫山遍野都是绚丽的霞光,车内也被映得金碧辉煌。 胜子蓦地想起上小学时读过的一篇课文,老大老二到太阳山里去采金子,贪心的老大就是不走,结果太阳回来把老大晒死了。他想,挣钱这事儿,可别学那个老大。 离天都城还有一半路程时,胜子看看表,想起该让司机先吃点儿饭。司机却说:“不饿。赶到天都再说吧。一吃饭就耽误赶路了。”只把车开到路边一个较僻静的地方,两人下了车,到一簇紫穗槐后边“放了水”,重又上了路。 胜子跟司机唠起来,司机说他姓韩,家在长河县城,有俩孩子。原先他在县汽车运输公司开车。五年前,公司垮了,他下了岗,借了几万块钱,买了这个车。前三年把本儿挣回来了,还了债,这两年挣了点儿钱。胜子说,原来你也是个下岗职工啊!又问他一年能挣多少,韩司机说除去汽油、维修费、养路费、吃饭、住宿一切乱七八糟的开支,一年能剩两万多块。胜子说:“那还行。” 韩司机说:“不行怎么办?单位上连下岗的基本生活费都不发,医疗费更没有。一家四口,总得吃饭哪!”又问:“大哥干了几年了?”胜子说:“嗨,今儿个头一天。”韩司机笑道:“看你就像个新手。幸亏那瓜农是个老实人。要不他给瓜里混上些半生不熟的,再掺上些不是长河蜜宝的,你就吃亏了。” 太阳已压在了西边山梁上。车子转进了一个山坳,左边山坡上是个小煤窑,立着两个黑黑的井架,堆了一座大坟头似的矸石山。等车子又转出来时,太阳已沉到山梁下面去了。天上仍挺亮,山地却暗多了。 当他们来到一个乡镇的路口时,遇到了麻烦。三个穿制服的人立在路边,其中一人举个带把的黄牌子示意司机停车。 司机低声对胜子说了句:“查车的。”减了速,车在路边停下了。胜子看那几个人,大盖帽上有枚国徽,白色制服领子上有“文革”中解放军的那种平行四边形的红领章。领子还是大翻领,像女兵制服的样式。这是什么部队?哪一部分的?胜子还从来没见过,就问司机。韩司机说:“交通局的。” 司机拿过驾驶台上的小包,下了车,到举黄牌的人那里去了。胜子透过车窗,看那个人在一一查看司机的那一个个小本子。又听一个人说:“货主怎么不下来?好大的架子!”胜子忙开了车门下去了。本以为查查司机的那些本子就过去了。不料检查站的一个三角眼说:“你这车不能走了!” 胜子一怔,问:“怎么了?” 三角眼说:“这车超载了!” 胜子分辩道:“这是个三吨的车,我才拉了不到六千斤,怎么能超载了?” 三角眼手一伸:“货票!” 胜子又一怔:“我买的瓜农的瓜,哪有货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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