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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老马的股份,最初的操作方案是以知识产权挂靠在陈优名下,后因无形资产太引人注目、评估难度大而放弃,可是陈优成了知情者,也成了今天的分羹者。老马死后,两人从未将这事用语言的方式进行过交谈。可是谭振业知道,陈优在等待他先开口。二百八十万,按2004年度每股0.32的比例,仅分红就近九十万。谭振业划出了三十万的红股给陈优,那意味着这二百八十万里他会分三分之一给陈优。

  没有我谭振业,你陈优项目再好能有今天?还不是印在毕业论文上?能存进Y大的档案馆就是最高荣誉!你在国外混得再好,也不过开二手车住二手房,能有今天?在美国佬的"玻璃天花板"下面,你顶多做个"香蕉人",仰头望着人家的脚底心。不管怎么样,我是君,你是臣!谭振业觉得自己已经够将心比心了。可是陈优得知这一决定时,只说了句"三十万?"漠然地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让他大为不快。

  谭振业和陈优合作多年,一人主攻研发一人主攻市场,在外人眼里是天人合一的双刃剑。他们还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在校时,谭振业是班长,是团支书,是一切活动的组织者,可是陈优是自由主义的骑士,玩电游,翘课,拍拖,跳遍了那个城市所有高校舞厅,是有名的大众情人。大众情人平时不学习,考试时就杀回来了,找现成的笔记抄一份,挑灯夜战几宿(而且他总能拿到记录得最全从不缺课的女生笔记),成绩比谁都好,让谭振业不得不服。

  让谭振业更为服气的是另一件事,是关于他那读化学专业的老乡苏紫,中学时代将他目光粘在裙摆上转了六年的苏紫--现在谭振业回想起自己中学时代,那些无尽的书山,做不完的题海,每天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那些无助,痛苦,压力和孤独,在他的回忆中全都被滤尽,只剩下那个十指修长走在杨柳下河畔边的江南女孩苏紫。他就是因为听说她报这所学校自己才填了这个志愿,进大学后找着老乡的借口也去替人家搬了几次箱子凳子,也请人家吃过饭,关灯夜谈的时候说烂了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段漫长的暗恋故事,怂恿他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却突然有一天,他在校园那片玉兰花的后面,看到陈优几乎抱着她一块往图书馆走。那一刻,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了。

  那几个月的关灯夜谈,他叙述约苏紫的全部过程和细节,大家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她出没的地方等着与她不期而遇,让他选修她们系的课……所有的这些,陈优躺在寝室的另一个角落全都听见,可是,却从未透露,他也在追苏紫!事实是,人家一声不吭早已得手,而他谭振业还在设想着一千种方式,盘算怎样从竹筒中倒出那积攒了他整个青春的豆子……除了伤心,谭振业感到的是羞辱!他很想找机会,以男人对男人的方式跟陈优打一架。如果这个年代还有决斗。可是,凭什么呢?苏紫并没有成为他的女朋友,而且他是班长。他只能劝自己接受,只能找出一堆名人格言,劝导着自己与其痛着嫉妒,不如笑着羡慕。

  大学毕业,谭振业留校读研,陈优在万千羡慕中抱得美人归,他们结婚了,然后又是双双出国,读研读博。再后来,陈优在谭振业的游说下回国创业,成了合作伙伴,可是,谭振业知道,他们从来不是朋友。在大学时,如果全班男生出去喝酒,只有一个人会醉,一定是他谭振业。如果全班都倒下,只有一个人不醉,那一定是陈优。他们完全不是同一分类项。可是上天注定,他们一定要走在一起。谭振业越来越理解那句"既生瑜,何生亮"了。

  22. 第三条鱼死了

  鲜花盛开的云台花园。

  碧绿的草地,秀气的狐尾棕榈,清新的喷泉,欢乐的人群。唐沁甜穿着洁白的拖尾婚纱,头发高高盘起,戴着玫瑰做的花环,靠在夏予非身上:"我快趴下了。拍婚纱照这么受罪呀?"

  "坚持一下,这辈子就一次!你哪天能有这么高的回头率?"予非忙用手撑着她,"不要靠,不要靠过来,头发会乱!"

  三月末的广州,已经很热了。唐沁甜不停地拉拉汗湿在身上的裙子,予非干脆把那个僵硬滑稽的小马甲脱下来给她扇风。化妆师跟在后面喊:"不拍的时候就别站太阳下面,当心弄花了妆!"摄影师鼓励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了",指示着再拍几组活泼的图,比如让予非对着画面正四处张望,沁甜弓着腰躲在篱笆后面,手靠在背后调皮地拿着一支鲜花等等。两人筋疲力尽地按着指示做,按着要求笑,觉得自己像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只要是瘫下去就再也糊不成原形了。好容易熬到天都黑了,才跟着摄制组的车回到婚纱店,妆都懒得卸,只换了衣服就冲出去吃大餐(因为婚纱太紧,沁甜一天没敢吃东西)。

  在饭店里,因为头发的造型和浓妆,过来过去的人都朝唐沁甜张望着,不过当了一天的聚焦点,她早就不在乎了。夏予非脱下了那又热又厚的地主装、朝鲜装,更是心情愉悦,一边等着上菜一边敲着筷子唱着"东方的猪,我的爱人"。好容易菜来了,两人狼吞虎咽吃得像最后的晚餐,然后打车回家。

  一进家门,沁甜动作快,首先抢占有利地形:横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予非觉得衣服脏不敢上床,只得在地板上躺了下来。

  "这么累!看来当演员也不容易呀。"

  "那是,到时候回老家还得折腾。我跟你说,"予非把腿扬起来踢踢沙发上的沁甜,"我们老家新买的房在六楼,那里的风俗是要把新娘背上去的哦。你这几个月给我少吃点。"

  "我一米六六,四十八公斤,你已经中彩啦!"唐沁甜说,"喂,你先去洗澡。"

  夏予非磨磨蹭蹭半天,还是站了起来,打开热水器,去找睡衣。"你把我睡衣放哪儿去啦?"

  "不知道。自己找。"唐沁甜有气无力地。

  "满世界全是你的衣服。女人个个都有魔法,一到换季就能把衣服都变走,'我又没衣服穿了',你看,两柜子啊!全是你的。"夏予非一边说一边一件件把衣架挪过去翻找,突然,他的手停住了:衣架上,一条男人的领带。不是他的。

  "找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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