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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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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他用英文说:“Would you please marry me, please?”(嫁给我,好不好?) 长沙一到秋天就阴雨绵绵,我在长沙待了四五天,雨一刻也没停过。这倒让我想起了西雅图的雨季,也是这样绵绵不绝,现在想起来,竟像是前世。 在水一方贴出“出售”的告示几天后,终于成交。 不卖掉不行,否则无法偿还公司的巨债。真是很对不起高澎。尽管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这么一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嫁给陈锦森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但是我不能! 这个男人果真是个厉害角色,拒绝他的求婚后,表面上他没有和我翻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但转过身他就让律师来通告我们,如果我们再不偿还债务,他们将放弃公司的经营,任其自生自灭。 公司的员工没有一个愿意走,他们都是当年跟随高澎闯荡天下的,对公司的感情很深,尤其是英珠的去世,让他们更加不忍离去。集体商议后,我们还是只能妥协,偿还债务,否则公司肯定不复存在,那都是大家几年创业的心血啊。 我和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一起回的长沙,他处理在水一方出售的事,我则处理高澎的车辆等其他财产,房子降到底价成交后,我并不知道买主是谁,也不想知道,默默收拾着高澎的收藏品,装箱打包,忙了整整两天。 傍晚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疲惫得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英珠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飞快地奔跑。醒来很久,耳边还回荡着她爽朗的笑声。我猛然想起今天是英珠的“三七”忌日,连忙跑到外面买了成捆的冥纸。晚上拿着冥纸到露台上烧,无论保安怎么敲门警告,我就是置之不理,我要超度英珠的亡灵,谁也拦不着。 夜已经很深,我还坐在露台的小板凳上,一张张地往火盆里放冥纸,跳动的火焰照着我的脸,温暖着我的心,就像英珠曾经的宽慰。虽然我已经无泪可流,可我还是想哭,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灰飞烟灭了,我从未像此刻怀念英珠的好,哪怕是她的拳头。 突然,客厅的过道里传来开门声,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门就被打开了。有人进来了,肯定是保安,我连看都懒得看继续烧冥纸,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着。 啪的一声,客厅的吊灯被打开,我本来只开了一盏小灯的,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揉着眼睛看了看外面,进来的不是保安,是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男子,诧异地看着阳台上我这个满头是灰的疯女人。 对方渐渐走近,我仰着脸,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简直不能相信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我心上的样子。他又瘦了好多,瘦得只剩高高凸起的颧骨,但目光敏锐,眼神比夜色中的湖水还幽暗深邃。 足足有两分钟,我们傻瓜一样地瞪视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你……在给谁烧纸钱?”他放下行李箱一步步朝露台走来。 耿墨池!我在心底叫着他,真的是他,天外而来。一身浅色洋装,虽然消瘦,却依然姿态优雅玉树临风,最最撕心裂肺的一刹那,我泪流满面,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耿墨池!耿墨池……”仿佛只要在心底那样拼命呼喊,眼前的他才不会消失。 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轻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微笑,“我还没死呢,你给我烧什么纸钱?” 我咬着手指,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泣,我只能哭泣,因为我根本不敢想象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他。见不到他,我背负的所有的痛,又说给谁听?今天才知道这是多么幼稚的事情,即使再次见到了他,我们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从前的种种都化成了灰,我跟他,还能拥有什么? “别烧了,我有的是钱。” 他来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火光中死去活来的我。然后蹲下来,更近地凑近火光,他就在火的那边,我在火的这边,两张脸隔得那么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感觉却又是那么遥远,咫尺天涯大概就是如此。 “Is that you, Foolish Crab?”(是你吗,笨螃蟹?) 他在火那边问。 NO.9请赦免我的罪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让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余地! 我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跟耿墨池去上海,刚才从“上岛咖啡”出来我都哭了一通的,这会儿眼泪还没干就被人拖上了事先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我是要喊的,可来不及发出声音人就已经在车上了。我惊慌失措地看看周围,全是几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挣扎着尖叫,可是没人理会,车子迅速地驶出了闹市。坐我旁边的两个大汉一个控制住我的手脚,另一个掏出了一根针管,后面还有一个人,捂住我的嘴巴,一针猛扎在了我的手臂上,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浑身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像是在做梦,又不像,梦境中的事都真实地发生过,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我还跟耿墨池在“上岛”喝咖啡,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气氛有些凝固。 耿墨池坐我对面,一身浅咖啡色便装,头发修剪得很短,差不多是平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留平头。初秋的太阳那样好,斜斜地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照在他脸上,他的脸一半是阴影,一半是明亮的,没有笑容,神色忧郁而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忽然很心痛,他这么忧郁,是为我吗?很想问他:你过得还好吗?但我没有,只是问:“安妮呢,她现在怎么样?” 他摇头:“不知道,我管不了她。” 说着他掏出一个银色打火机,啪的一下点了支烟,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一只手夹着烟,深沉的忧郁还是郁结在他眉心,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他的脸在烟雾的缭绕下倍感遥远,“你好像变了很多,”他的目光飞鸿一般掠过我的脸庞,“感觉不太一样了。” 我苦笑:“是吧,女人到了我这个年龄,通常老得很快。” 他握住我的手:“曾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你一起变老,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很庸俗,可却是人生最极致的美好……” 我慢慢地将手抽回来,转过脸去,“我们没有这个缘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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