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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下班后,程辉要请岳子行和菜菜吃晚饭,说他女友回沈阳老家了,自己一个人闷得慌。菜菜说现在吃饭太早,不如到哪儿先坐会儿。程辉说,你们说吧,指哪儿打哪儿。菜菜说,我想去看看你的狗窝。程辉心里不情愿,但又不好意思拒绝。

  岳子行跟着程辉和菜菜上了出租车。刚才程辉提到沈阳时,岳子行又想起了倪约,下意识地想让程辉的女友帮忙找她,反应过来后暗笑着想,你怎么傻成这样了?那么大个沈阳城,警察牵着警犬也不好找呢。

  出租车驶出繁华的人民路,经中山路拐上东关街。一天的劳作和烦恼都被车轮碾碎了,轻松和自由洒满一路。岳子行已经习惯下班后在外面游荡了,原来他总是常年累月地在公司、家庭和谭璐之间作三角形穿梭运动,劳顿而乏味。如今他发现,获得快乐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改道,开辟几条新路线,多看看沿途风景。要是改道的话,冯筝和谭璐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也一直心有顾忌,可他后来才明白,很多看似难缠的事情,心一横也就过去了。

  程辉租住的是一室一厅,家具和厨具都很齐全,整洁而温馨,一点儿不像未婚男女的临时蜗居。程辉说,除了那个布制简易衣柜和皮箱是我们俩的,别的都是房东的。岳子行看见床头和书桌上堆着各种外语书籍,都是些TOEFL和GRE考试的辅导书,就对程辉说,不是在办签证吗,咋还看这些东西?

  程辉说,坐下病了,不看这些睡不着觉。

  岳子行说,等你出国了,这些书都处理给我吧。

  程辉说,处理啥呀,送给你了。

  菜菜问有没有扑克,程辉说好几副呢,有动物,美女,风景,你想玩哪一种?菜菜说玩动物吧。两位男士听罢爆笑不止,气得菜菜拳脚齐出。

  程辉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在窗台上摆弄了半天。他说这屋里没信号,窗台上只有一个位置有信号,稍微偏点儿都不行。岳子行和菜菜都觉好奇。程辉说,刚开始不知道窗台上有个位置有信号,就用大棍子绑个网兜,把手机挑到窗外去,用耳麦通话,滑稽透了。有一回朋友来多了,一次挑了七个手机,电话一响,都不知道是谁的,把网兜撤回来一个个地看,笑死了。

  菜菜说,别管手机了,好好玩牌吧,反正等会儿就去吃饭了。

  三人玩起了拱猪。程辉和菜菜故意整岳子行,常常是程辉刚把猪给岳子行,菜菜的变压器随后就到;或者是岳子行想收全红,他俩偏不成全他。结果,岳子行几乎每一把都是负分最多,输一次就用唾沫往脸上贴纸条,实在贴不下了,菜菜就往他脖子里塞。

  岳子行说,老夫的脸对唾沫过敏,爱长癣,你俩就高抬贵手吧。程辉和菜菜哪理他这套,依旧使坏不止。

  玩了一会儿,菜菜忽然说,你们看公司能黄吗?

  程辉说,黄了好,能拿不少赔偿金。

  菜菜说,这种情况不一定有赔偿金,有也不会太多。你多好啊,拍拍屁股走人,我和皮特怎么办哪?皮特还拖家带口呢。

  岳子行说,那就留个心眼儿,偷偷找地儿吧。

  程辉说,有那么严重吗?瑞典人不会让路尔公司黄的。

  菜菜说,事情明摆着,国家不可能放开这个领域。我有朋友在一家外国油品公司,他们想搞加油站,多少年就没干成,到现在只能干点润滑油什么的。批文下不来,又没有其他业务,公司只有关门大吉。瑞典人不傻,现在是开一天门就干耗一天的钱。

  岳子行说,斯文森今天上午提的那个方案有戏。

  菜菜说,我看也有戏,船燃公司真插进来,海供集团哭都找不着调。

  程辉说,哭死那帮鸟人才好呢,他们没一个好玩意儿。我透露个秘密,谁说出去就烂口条。当初瑞典人决定在大连投资前,曾花了五万美元雇一家咨询公司搞调研,结果那家公司连国家政策和行业法规都没摸清,一份狗屎报告就把瑞典人给骗来了。你们知道那家咨询公司的副总是谁吗?多巧啊,是廖国刚的弟弟。若不是他捣鬼,瑞典人怎能放着船燃公司不理而去找海供集团呢?

  岳子行和菜菜恍然大悟,破口开骂。

  三人打完扑克,到外面找地方吃饭。岳子行的手机一来信号就有了冯筝的短信:急事,速回话。岳子行怔了一下,马上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他有点发毛,赶紧给冯筝打手机,电话一通就听冯筝没好气地说,特特的头被小朋友打破了,我们娘儿俩刚从医院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放心玩吧,不回来也行。

  岳子行立即告辞,急三火四地赶回家。娘儿俩已经回来了,冯筝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特特在客厅看动画片,头上包着一块纱布,上面有药水渗出的痕迹,绷带连头带下巴缠了一圈。

  冯筝在厨房说,石头砸的,差点儿缝针呢,没做脑电图,怕有啥后遗症。

  岳子行说,做什么脑电图呀,我小时候打破脑袋缝了三针都没傻呢。

  冯筝“咣”地把手中的菜刀在案板上,拔着嗓门说,说得轻巧,有事儿你哭都来不及!你知道吗?我到幼儿园时,孩子正在那儿哭呢,伤口上粘着一张餐巾纸,都快干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岳子行说,我早说换幼儿园,可你就图这儿便宜,这下你高兴了!

  冯筝气道,竟怨上我了,我省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下班不回家,电话打不通,还好意思说。

  岳子行不再搭理冯筝,揽着儿子查看伤势。他先问是谁打的,又问还没还手,然后气哼哼地说,等爸爸哪天去幼儿园找那个小坏蛋,非打烂他的屁股不可。接着教唆道,好孩子,你怎么跟爸爸小时候一样老实啊。以后小朋友打你,你就给我还手,他踹你你踹他,他咬你你咬他,听见了?

  孩子乖乖地嗳了一声。冯筝见岳子行在对孩子胡说八道,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厅里说,有这么教孩子的吗?亏你还念过书呢。岳子行抱着儿子,没有还口。

  晚饭好了,但谁都没心思吃。

  岳子行上床静躺,不知不觉睡着了。

  冯筝把孩子送上床时已经快十点了。她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想早点儿睡,可一听卧室里传出岳子行的鼾声,立时就没了睡意。

  今晚家里电视和电脑都没开,冯筝无事可做,孤单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伤神,心想他下班后到底去哪儿了呢?和谁在一起?都干了什么?她忽然想,何不看看他的手机呢?这几天她悄悄研究了他手机的说明书,目的就是想查看他的手机是否有猫儿腻。

  以前冯筝把岳子行放哪儿都放心,可现在不行了,岳子行一离开家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老怀疑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上次为手机吵架后,她总觉得外面有个狐狸精的影子在牵他的心,勾他的魂。那个影子,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岳子行一出家门,影子就跟在他身边,勾肩搭背放浪形骸;岳子行手机响的时候,影子就躲在他的手机里,鬼鬼祟祟地说话;岳子行睡觉的时候,影子就藏在他的枕头下,教唆他不要对妻子温存。那个影子,正用一只无形的黑手,悄悄地掠夺冯筝的财宝。

  冯筝打定主意现在就检查岳子行的手机。可还没行动呢,她就已经慌了。长这么大,她没做过小偷小摸的亏心事,偷看丈夫的手机,的确需要胆量和勇气。她犹豫良久后终于横下心,轻手轻脚到卧室取出岳子行的手机,关上门回到客厅。她手颤得厉害,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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