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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岳子行没吭声。他不愿谈论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心病,一碰就疼。好像是为了堵刘大昆的嘴,岳子行打电话要了四个凉菜六瓶啤酒,和刘大昆又喝上了。喝到中途,岳子行自言自语说,我扔不下谭璐啊。

  刘大昆说,你也只能在三四岁这个年龄段混了。

  岳子行说,就我这脑子,抠出来称比你多二斤。

  两人开始穷吹烂泡,话题都是如何升职加薪办公司发大财搞美女之类。唠得正热烈时,岳子行忽然不言语了,几丝愁意爬上眉头。刚才说到美女时,他冷不丁又想起了倪约,心中越发闷堵。情绪不好喝酒容易醉,岳子行醉了,不小心吐了一地。刘大昆见状赶紧结账收队。

  从洗浴中心出来,两人分头打车回家。车子拐上三八广场,司机问岳子行去哪儿,他酒劲儿正猛,迷迷糊糊想不起来要去哪儿,就让司机先绕三八广场转三圈。

  夜色鲜艳而寂寞,像黑暗角落的卖笑女子。一辆出租车绕三八广场转了三圈,然后消失在迷乱的城市之夜。

  第三章

  人民路是大连的华尔街,高级酒店和写字楼密如森林,众多金融和商贸机构云集其中。大连的城市精英不一定都在这条路上混,但在这条路上混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软蛋。

  岳子行也在这条路上混。他以前曾自以为是精英,如今这感觉就像卸妆的老女人一样没了底气。他这样自视了得其实啥也不是的人多如牛毛,票子的确比普通人多了些,但远远抵不上失去的自由、心情和健康。

  从宏誉大厦上俯视这条马路,扎堆儿的高层建筑就像庄家的一粒粒色子,吸引着各路人马轮盘豪赌。岳子行觉得斯文森就是个外国赌徒,手气也臭得要命,在这场追逐金钱的游戏中一开始就马失前蹄,而自己和程辉、菜菜等人只不过是赌局中一张小小的筹码而已。

  路尔公司还在苦苦等待海贸局的批文。岳子行等人上班没什么正事儿,培训的业务知识也快忘光了。程辉不是忙着联系出国的事情,就是变着花样约会。菜菜比较乖巧,不知从哪里弄了套瑞典语教材,哇啦哇啦地学,深得斯文森欢心,许诺说要最先送菜菜去瑞典培训,搞得岳子行和程辉都不太痛快。

  岳子行平时在办公室特爱说笑,逗得菜菜老是抱怨她脸上笑出了褶子,要岳子行加倍赔偿。可今天他一反常态,面色阴沉目光呆滞,半天也不放一个屁,令菜菜和程辉迷惑不解。他们哪里知道,岳子行一直都在想失踪的倪约。她那天夜里让他动心,眼下神秘失踪了,又令他揪心。

  岳子行今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特别注意看中缝和边角地带有无认尸告示。他害怕看到这样的东西,更害怕和倪约相似的姑娘出现在上面。报纸上没有这样的倒霉信息,他心头松快一些,一次次为倪约默默祈祷,愿老天保佑她平安无事。

  岳子行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给登寻人启事的倪婉去个电话,打听一下倪约的消息,再谈谈那天晚上的情况,看看能否对寻找倪约有所帮助。本来他很害怕抛头露面,担心万一倪约出什么事儿会把自己扯进去,可是他深思之后还是想站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她,才能减轻他内心的不安。

  岳子行是在电梯间打的电话。他当然不想让办公室的人知晓此事。打电话前他已从名字上断定倪婉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倪约的姐妹。

  接听电话的女人正是倪婉。她的声调很好听,在人民路混的女白领都是那种口吻,沾点儿港味儿的标准普通话,充满自信和优越感。

  岳子行对倪婉说,那天晚上他和倪约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如果需要,他很愿意谈谈事情经过。倪婉说在电话里说事不太方便,能不能面谈。岳子行迟迟疑疑不肯答应。倪婉说,岳先生请放心,我以人格保证不会和你胡搅蛮缠。单从你打电话来,我就能确定你不是坏人。

  岳子行听倪婉说得诚恳,就打消了顾虑,同意和她见面。倪婉说她在香格里拉大饭店,半小时后在饭店大堂等他。岳子行心想真有趣,香格里拉大饭店和宏誉大厦挨着,仅隔一条小街,距离绝不超过五十米。岳子行让倪婉左手拿本杂志,便于相认。倪婉说不用拿什么东西作识别记号,她身高一米七左右,短发,浅色套装,很好认的。

  通完电话,岳子行回到办公室痴坐了二十分钟,理了理思路,把要说的话想了一遍,这才去了香格里拉大饭店。他在道上不停地揣测,倪婉漂亮吗?她是做什么的?和倪约什么关系?会不会误解我?

  岳子行走进香格里拉,在大堂里没见到穿浅色套装的年轻女人,就坐在沙发上等待。大堂中央有架金色钢琴,一个长裙女子在旁若无人地弹奏,曲调柔雅,像恋人间的窃窃私语。岳子行想,在这样的地方谈一个生死未卜的失踪者,真是有点黑色幽默。

  一个漂亮女子来到岳子行面前,大方地说,是岳先生吧?我是倪婉。岳子行起身握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暗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大堂里这么多男人,她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倪婉很俏,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妩媚。她看样子不到三十岁,衣着很简洁,宝姿套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丰满的身材,胸口很底,雪白的乳沟若隐若现。

  岳子行想,如此雍容美丽的女人,大概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遇见。

  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倪婉说倪约是她的堂妹,已经一个多星期不知其踪。倪婉神色恬淡,语气平和,既没有亲人失踪的焦虑,也没有偶获线索的欣喜,令岳子行大感奇怪。

  岳子行详细谈了那天晚上遇到倪约的经过,刻意隐瞒了和她在海边亲密接触的情节。他说话时有点窘迫,怕对方窥出这个秘密。

  倪婉告诉岳子行,倪约就是那天晚上失踪的,而且他有可能是她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直听得岳子行头皮发麻。

  倪婉问,你们分手时,她确实没说要去哪里吗?

  岳子行说,她没说,也不让我送,突然跑开跳上的士就走了,当时我很担心,怕她因为无处可去而在街头流浪。

  倪婉问,打她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岳子行回忆说,瘦高个,怎么的也有一米八多吧……脸没看清,年龄和我差不多……别的嘛,记不起来了。

  倪婉的脸上卷过一层乌云,目光如电,冷冷地罩在岳子行的脸上。她话锋一转说,岳先生,你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她喝酒呢?她喝了那么多酒,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奇怪了。

  岳子行听倪婉变了腔调,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他申辩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请她喝酒是好意,一是想陪陪她,让她好受些,二是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他还想讲讲那个溺水女孩,可觉得说了倪婉也未必相信,弄不好还当他是胡言乱语,就闭口不提。

  倪婉说,说得好听,谁信呢?你不认识她,却去纠缠,还把她灌醉。

  岳子行正色道,倪小姐,我想请你搞清楚,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让你窝囊的。他奇怪自己为什么如此沉稳,若在往常他早就怒发冲冠了。也许在漂亮女人面前,男人都会像他这样收敛自己。

  倪婉不动声色地说,你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敢说你没碰过她?

  岳子行终于被激怒了,忍无可忍地说,你如果认为是我害了倪约,可以去报警,但别在这儿跟我叫嚣,我他妈不吃这一套。

  倪婉怔了一下说,岳先生,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有话好好说,怎么连脏话都带出来了啊。你要知道,从来没有男人在我面前说过脏话。

  岳子行冷笑道,我哪有身份,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嘴很干净,你应该感到荣幸。

  倪婉起身道,算了,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和倪约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想提醒你,倪约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你和这事儿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因此你没有资格这样大呼小叫。

  岳子行一时语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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