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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他的话像一把剑刺的赵萧君体无完肤。本来就是禁忌,为什么要活生生剥开那层皮,然后一刀一刀的凌迟?伤人又伤己。他的话如刀似剑——那也是一把双刃剑,彼此伤痕累累。赵萧君踉跄后退,沙哑着声音低泣:“成微,你……”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前一片模糊。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体内的痛苦成了附骨之蛆,复活过来,仿佛成了唯一鲜活的事物,一点一点噬咬着她,不肯停歇。

  成微见她脸上的泪痕,立刻就后悔了。连忙抱住她,不断磨蹭,赵萧君浑身僵硬,没有一点反应。他又悲又愤,忽然问:“萧君,你就没有一点爱我吗?”抓着她不断摇晃,如临深渊,有些绝望。赵萧君抬头看他,眼前的人是为了她如此痛苦吗?心口猛的一阵抽搐,忽然捶他:“如果一点都不爱你,我想我不会嫁给你。”可是这仅有的一点爱是不是也会在岁月的打磨中消失殆尽?她忽然心灰意冷,万念俱消,木然的说:“等到我一点都不爱你了,我们就离婚吧。”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到底是为什么呢!竟然会弄至这步田地!

  成微骇然的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说的话!大怒:“你胡说什么!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赵萧君反倒冷静下来,慢慢说:“成微,你先冷静冷静。我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成微不等她说完,吼叫:“不要再说了!你疯了是不是!”然后扑上去,毫无预警,粗暴的吻她。手箍的她肋骨都要断了,气血翻涌,呼吸不畅,只能任由他宰割。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赵萧君觉得痛,用力推他,他却越来越疯狂。她忽然觉得害怕,怎么躲都躲不掉,呜呜呜的哭着,泪水流下来,落进她嘴里,同样流到他嘴里,纠缠在一起,咸的发苦发涩,连鼻子都是酸的。他依然不为所动,直到两人的嘴里传来血腥的味道。他皱眉,仿佛疼痛使人清醒,放松力道,赵萧君满脸是泪瘫软在他怀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静静的抱住她,不发一语。

  赵萧君忽然挣扎起来,依然逃不出他的范围,咬牙切齿的说:“滚!”成微抓住她挥舞的双手,威胁说:“萧君,不要再说刺激我的话!我不保证我不会发疯。”赵萧君毫不退让的瞪着他,声嘶力竭:“是你先逼我的!”成微一头埋在她颈边,语气凄凉:“我怎么会逼你!我爱你。你到底知道多少?”赵萧君僵立成石。成微满心的惶恐,连声要求她:“萧君,说你爱我!我们就不会这样痛苦了。”理智上尽管明白的很,说了就有用么?世界上就不会有自欺欺人的说法。可是成微这么一个人在这个时候竟然也相信自欺欺人,是如何的可悲。

  赵萧君一直在抽泣,呜咽的像是被人丢弃的孩子,在荒野山林里徘徊哭泣。成微沿着她的唇一路吻下来,然后向下,再向下。赵萧君不肯,拼命打他;他也不肯,坚持不放。两个人像在进行一场拉锯战,单论实力,赵萧君完全处在下风。可是成微吮着她的耳垂说:“萧君,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赵萧君抗拒,可是没有用——她没有理由,他们是夫妻,是义务,何况成微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此刻反正是绝望了,已经无所谓了。成微想要一点一点软化她,可是大概做的不是很成功。愤怒加上急迫,使得他动作过于粗鲁。她一直在无声的流泪,却没有挣扎,任他为所欲为,心如枯槁。

  第二天并没有雨过天晴。成微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的人早已不在。地上甚至散落了几件衣服。他立即跳起来,拉开衣橱,她常穿的几套衣服全部不见了。再打开另外一个橱柜,旅行箱也不在。骇然失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强烈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他弯腰拣起地上撒落的衣服,用衣架挂起来,然后颓然的坐在床边。她连衣服掉了都不知道,走的这么匆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他站起来,腰脊挺的笔直,不会这样就结束的,他不答应!只不过是夫妻间平常的吵架出走而已,他不会放手的!深吸了口气,给她打电话。幸好没有关机,只是一直没有人接听。他吁了口气,又拨了第二遍,这次被挂断了。他反倒又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人没事。打第三遍的时候,响一声就被挂断了。他继续拨,大有誓不罢休的姿态。

  赵萧君被他吵的不胜其烦,冷着声音问:“什么事?”他愣了一会儿,问:“你现在在哪里?”她没好气的说:“在火车上。”他皱了皱眉:“为什么坐火车?”她冷哼着不说话。他又问:“你要去哪里?”等了半天,她才说:“回家。”成微真正愣住了:“回家?”她看着窗外连成直线的一片朦胧的树影,景色逐渐在改变。叹了口气说:“对,回家。”成微才反应过来,她是回老家。

  刚松了一口气,脸色忽然变的铁青。她老家哪里还有至亲,全部都不在了!她是绝对不会去找那个她所谓的继父的——除了陈乔其!声音忽然变的如万载玄冰:“你回去干什么?”她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森寒严冷,只是叹了口气说:“晴川在家里举行婚礼,帖子早下了,说好了的,我去喝喜酒。”本来没有这么早动身的,可是她想走远一点,好好想一想两个人之间的事。

  成微没有说话,这事他也知道,隔了半晌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赵萧君转头疲累的看着窗外,深长的叹息他都能听到,说:“不了,让我静静的想一想吧。”成微着急的喊:“萧君!”很不赞同。

  赵萧君惘然的笑了一下:“就算是吵架好了,我也有负气出走的权利吧。”然后,她挂了电话。阳光懒洋洋的穿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浑身都是温暖的气息。她头歪在靠垫上有些难受的睡着了。一整个晚上没睡,再怎么吵都睡的着。梦里依稀记得相似的场景,有人轻轻抚着她的脸,然后拉上车窗淡蓝色的帘子,挡住了一身的阳光。她睡的很熟,很好,软软暖暖,的确是在做梦。

  从宽敞的半球形透明地下通道里走出来,迎面是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海报从顶楼垂下来,一泻千里,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城市到处在新建,新的高楼大厦,新的亭台楼阁,新的花草树木,新的人,新的事,她快认不出来。

  林晴川来接她,安排她住在自己家里。林家在偏离市区的外城,一栋洋房式的三层楼,螺旋式的楼梯,宽大的庭院,装修却一般。林晴川苦笑着说:“别看跟别墅似的,就只剩下这么个壳。这栋房子还是在我爸手里建的,现在是我哥的了。当年那么多的房子店面,现在只剩这一套了。”

  婚礼定在十月三号那一天,正好是“十一”长假。林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大摆宴席,宾客如云,衣香鬓影。林晴川换了旗袍,和张乐天挨桌敬酒。凡是新娘新郎到处,必有起哄声,轻易不肯放过他们。整栋楼就属这一层最喜庆热闹。赵萧君是新娘的闺中密友,被逼着挡了几杯酒,虽然没有过敏,眼角仍是红滟滟的,自觉有点吃不消,低声对林晴川说:“我进去洗把脸压压酒气。”林晴川点头,口里却取笑说:“真没出息,喝两杯就倒了,这两年,你怎么在商场上混的。”

  林晴川和张乐天转到外桌敬酒,众人哄然笑说:“祝新郎新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呀!”然后一个劲的劝酒,挨个上,喝的两人都有些怕了。正在讨饶的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也敬你们一杯。”林晴川连忙转身,吃惊的说:“陈乔其!”

  陈乔其微微颔首,接过递上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林晴川连忙笑说:“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在这里?”陈乔其目光到处搜寻了一圈,才说:“我正好来这里吃饭。见到有人大摆宴席,没想到是你的喜事,过来道贺一声。”林晴川连忙称谢,陪着他也喝了一杯。

  席上有人认得他,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陈总,您好!”语气恭敬。他客气的敷衍,少不了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简直比新郎新娘还出风头。有人在底下悄声问:“这人年纪轻轻,派头不小呀。”立即有人告诉他:“这人是陈氏老总,继承家业,年轻有为,手段狠辣,这两年迅速崛起,本城中头一号风云人物。你竟然不认识!”那人笑着摇头,压低声音说:“长的跟英俊小生似的,有那么厉害?大家瞎传的吧,公子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

  另外一人“嘘”一声,说:“你可别小看他,不是他,陈氏早就倒了。人家还是蔡局长的乘龙快婿呢。”很多人特意过来跟陈乔其打招呼,众星拱月般围着他。那人见了,有些不屑又有些忌妒的哼了一声“蔡局长呀”,然后瘪嘴说:“政商联姻,怪不得呢,还不混的风生水起!”

  赵萧君出来的时候,见到围成一堆的人群,以为又在折腾新郎新娘,连忙赶过去,遥遥的叫了一声:“晴川!”听在陈乔其耳内,如遭雷击,怔怔的愣在那里,立即反应过来,连声对大家道歉,排众走出来。赵萧君毫无防备之下见到他,呆若木鸡,脑子里转身想走,想逃,想化为烟尘;可是身体却像被钉上受刑的十字架,一动都不能动,立刻化成了僵石。

  陈乔其的眼睛看着她,立即熊熊的燃烧起来,目光像野兽的舌头,贪婪的在她身上到处舔吮,没有丝毫遗漏。他压制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怒涛,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静静的说:“还好吗?”赵萧君没有回答,顽强蛮横的压下眼中氤氲的水气,也许有一个世纪之久,才反问:“你还好吗?”眼前的他一身正式的西装,气度沉稳,坚硬挺拔,站在那里像高山,像深渊,屏息静气。完全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可是依旧那么的英俊,单单只是看着他,就简直令人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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