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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舒宜只是看了承瑾一看,便又掉过头去。

  承瑾急得要跳起来,他抓住身边的水库管理员说:"怎么能过去,从哪边过去?"

  管理员看他焦急的样子,指一个方向说:"那边,但是要绕很久。"

  承瑾连谢谢都忘了说,马上跑过去。

  这边的人依旧担忧地看着那个人影,管理员还在摇着旗子对舒宜吹哨子,大声说:"小姐,请不要到危险地段去,请你往岸上走!"

  舒宜反身看了一下,或许是没有看到承瑾,她站起来,围观的人们心里一松,只道是她终于听管理员的话了,谁知她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走到船尖上,坐下来。人们的心里又被吊起来了,却都寂然无声了。因为他们看见刚才那个年轻人已经绕过重重障碍上了那艘船。

  船是木质结构,又老化了,承瑾脚刚踩上去船便摇晃了好几下,舒宜回头见是他,微笑了一下:"承瑾,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承瑾心还在半空中,脸也早已泛白,可仍是一步一步走过去,说:"舒宜,我今天找了你一天。"

  "夏桐去找你了?"

  "嗯。"承瑾回答着,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他从小就怕水,那一年被舒宜推到海里去更是得上了恐水症,有时候一些客户要出海什么的,他从来不去,最多也只是在浅滩上的船餐厅吃吃饭,此时身处水库深水区,他的脚还真有点儿发麻,头有点儿发晕,但不管怎样他仍一步一步地靠近舒宜。看着她的眼睛说:"舒宜,你起来,到我这里来,我恐水,你到我这里来。"

  舒宜脸色一变,站起来说:"好,那你不要动,我过来,不要害怕。"

  承瑾脸色苍白着说:"好。"

  舒宜看见他还往这边走不由着急了:"你不要过来了,我现在就过去。"说着加快了脚步,走着忽然脚就被绊了一下,船摇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一下承瑾的心都快被她吓得跳出来了,他颤着唇说:"舒宜,小心!"

  但是很可惜,舒宜这一歪,手里有个东西掉了下去。舒宜丢了东西,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挽救,但是显然已经晚了,书一个弧线掉入水里,舒宜随之也因平衡不过来,掉了下去。

  承瑾大叫了一声"舒宜!"然后"砰"的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承瑾一直都有恐水症,又不会游泳,这一下完全是看舒宜掉下去了,根本来不及想清楚他不仅救不了舒宜连自己都会有生命危险,就跳了下去。果然他在里面扑通了几下,就直线往下沉。

  舒宜小时候曾学过一点游水,掉下去受了惊呛了几口水,可再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承瑾的身影。她一急大声喊:"承瑾,承瑾,承瑾你抓着我!你在哪里,快过来抓着我。"

  承瑾那边早已经没了声响,她心里一急更加努力地找起来。已是傍晚时分,水温早已下降,舒宜只感觉脚一痛忽然动不了了,自己也开始渐渐地往下沉。水淹没她的头顶时,她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叫了声:"承瑾!"人就沉了下去。

  等舒宜再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岸上。她微微睁开眼睛,迷糊地看了一下面前的人,忽然跳起来叫了一句:"承瑾。"

  水库管理员看她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另外一边的那个人,情况显然没有她这么乐观。

  承瑾正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有救援人员不停地在帮他按摩,好不容易逼他吐出几口水来,但依旧没有呼吸。

  舒宜只觉得这一刻她的心、她的灵魂仿佛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只是惊恐地看着承瑾,紧紧咬着自己的拳头眼睛瞪得异常的大。那几个工作人员也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安慰她:"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别太担心。"

  这应该是承瑾第二次溺水,舒宜没有见他第一次溺水后的情形,现在看着他那样了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怕。刚刚水淹没她头顶、最后一丝光亮从她眼前消失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只是担心承瑾会不会也这样,他会不会害怕。她伸出手想去拉住他,告诉他不用害怕,但她已经抓不住他了,身边只有不尽的水。她慢慢地沉了下去。

  现在看着承瑾,看着他闭着的双眼,她的心揪成一团,仿佛是什么东西抓着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头顶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了,怎么都呼吸不了,手上也没有了力气,无助的沉下去,沉下去之前甚至还想伸出手去抓承瑾。

  她就这样倒下了。

  夏桐隔得远,看到舒宜那样颓然地倒下了,心里一紧,急忙走上前去。

  营救人员已经开始给赵承瑾进行人工呼吸,一边捏着他的鼻子往他嘴巴里吹气,一边有规律地挤压他的胸部,重复多次之后,承瑾"呕"的一声吐出一口水,水里还伴随着一点点泥沙,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承瑾睁开眼睛,人还未彻底清醒过来,马上又朝水里望去。

  管理员对着舒宜指了指:"先生,那位小姐在那边,她没事!"

  承瑾顺着他的指引看着舒宜苍白着脸,摇摇欲坠地被夏桐扶着,又晕了过去,这一次营救营救人员倒不着急,只是吩咐了一些人把他抬到担架上去。

  舒宜身后的人悄悄地握紧了她颤抖的手,安慰说:"舒宜,别怕,他没事的。"

  舒宜哽咽着,声音压抑而低沉。

  这种声音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声音都要揪夏桐的心,他心里仿佛有千百万个漩涡在激烈地涌动着。他是多么想抱紧她,告诉她不用害怕,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底那些激烈的漩涡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也茫然而悲怆起来……他这个样子只让人想到一个词:万念俱灰。

  他仿佛也很害怕自己这个样子,仿佛也需要一些安慰,于是抱紧了舒宜,很用力,却怎样也说不出安抚舒宜的话来。他把心都碾碎了,仍然说不出口,嗓子和喉咙仿佛有什么堵着。他多想跟她说一点话,哪怕是一句"不用怕",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是说不出口,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觉得眼睛肿胀得难受,于是把头对准了天空。太阳正要落山,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后沉入山后,或许是那一束阳光令他刺眼,夏桐的眼角终于有一丝泪痕悄悄地滑出来。晶莹的眼泪低落下来,很快,掉入舒宜的头发里,再也找不到。

  方才也是凑巧,夏桐B市发小多,今天刚好有帮朋友在水库边烧烤。有人认得舒宜,也略闻舒宜的性情,看她神色不对就打了个电话给夏桐,夏桐这才通知了赵承瑾。他比承瑾先知道这个消息,又离水库近,原本飞车赶来要比承瑾快得多,但是中途奶奶在医院里又出了一点事,这才耽误了这么些工夫。等他赶到的时候,舒宜刚刚苏醒。虽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但他也听围观者讲得清清楚楚。他的心灰起来,其实他也可以为舒宜赴汤蹈火,他也可以为舒宜不顾一切地跳下去,但是他毕竟来晚了。现在看着昏迷的承瑾,看着醒来后睁开眼就急着找舒宜的承瑾,看见因为确定舒宜的安全重又昏迷过去的承瑾,好像有什么东西梗着他的喉咙,他难受得什么都讲不出来。

  有些事,他终究是输了。输了就是输了。虽然他不知道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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