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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孙学明又说: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到了他的家乡如果还是一无所获,那我们就彻底放弃寻找。

  又是奔走,霍尔琴柯的本田汽车带着我们走了一夜又一天,终于不走了,霍尔琴柯草原上著名的阿曲乎本(霍尔琴柯说,阿曲乎本是十万牧户大汇集的意思)石头城到了。到了就是星光灿烂的时辰,我们刻不容缓地敲开了石头城厚重的木门。

  阿曲乎本石头城和它最初的存在一样,是座阴森森的寺院,里面的喇嘛伸出头来,很不客气地对孙学明说:休息了,佛爷休息了,要磕头明天来磕。一晃眼看见了霍尔琴柯,马上又换了一副面孔,连声说,主人来了,主人来了。

  霍尔琴柯爽朗地笑着,对我们说:多少年过去了,他们还觉得我们家族是这里的真正主人,你们说顽固不顽固?真是花岗岩脑袋。

  孙学明说:不忘旧主旧恩,这是人的好品质。

  我们走进阿曲乎本石头城,曲里拐弯地经过了一间间黑乎乎的石头房子,来到寺主绛秋僧格活佛的宅院里。活佛已经睡了,听到通报,立马起来,亲手点起七盏酥油灯,坐在了小经堂的椅子上。霍尔琴柯赶紧跪下来磕头,我们也赶紧跪下来磕头。

  慈祥的绛秋僧格活佛为我们摸顶祝福,然后说: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么?

  霍尔琴柯说:有啊有啊,我的这几位朋友有啊。

  孙学明说起了都兰吐蕃墓群,说起了人头鼓,说起了两个带着海螺朝圣的苯教徒,还没有说完,绛秋僧格活佛就摇头了:没有啊,他们没有来过石头城。人头鼓嘛,我们这里也有,供在四魔女的法座前,一年敲一次。你说的是巫圣大黑天的人头鼓?好神器啊,摸一摸也是荣幸,石头城里哪里会有这样光彩的宝物?

  霍尔琴柯也说:是啊,不可能有,绛秋僧格大活佛从来不打诓语,尤其是对我和我带来的朋友。

  我们再没话了,沉默了一会,孙学明说:你们这里也有人头鼓?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霍尔琴柯草原上的人头鼓肯定也是件了不起的文物。

  霍尔琴柯说:那当然,我们这里的人头鼓,就是我们霍尔琴柯家族从兴到衰的见证,也有些年头了。

  绛秋僧格活佛便让一个喇嘛掌灯,领我们来到了庙堂里四魔女的法座前。我们温文尔雅地顶礼,然后抱起人头鼓仔细看着,只见上面镶嵌着七个纯金的忿神像,七个纯银的动物造型,还有七个宝石的鼓钉,巧夺天工,漂亮极了。我们不禁啧啧称赞:好东西啊。

  周宁说:上面的都是战神,七个金像分别是有无战神、由根形成的战神、穷魔变化的战神、冬之战神、根本世界战神、欲望战神、无敌战神;七个银像分别是父母系战神、友人系战神、外祖系战神、祖父系战神、世界形成战神、守舍战神、太阳战神。这些战神合起来,叫作威尔玛战神。

  霍尔琴柯说:对对对,霍尔琴柯草原就是威尔玛战神保佑的地方。法会上敲响人头鼓的时候,喇嘛们就会唱诵起古老的《威尔玛之歌》,好听极了,真正的原始音乐,有时间我唱给你们听。

  我们在庙堂里四处走了走,孙学明小声说:太晚了,不能再打搅了。

  我们向绛秋僧格活佛告辞,离开了阿曲乎本石头城,心里很是不甘心,跑了一夜一天,结果就是欣赏了一面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的人头鼓,然后就结束了。

  霍尔琴柯说:阿曲乎本石头城虽然在苯教界名气很大,但它基本上已经被佛教同化了,真正的苯教徒来到霍尔琴柯草原其实是要去噶呜巴寺的,汉人叫肩魂寺。它是石头城的属寺,保留了最古老的苯教崇拜。两个带着海螺来朝拜的苯教徒要是熟知苯教界,就不一定要来石头城。

  周宁说:对了,我听说过这个寺,肩魂寺,很形象的名字。苯教认为,人的灵魂居住在肩膀上,打仗时灵魂会离开肩膀变成战神。和敌人战斗,一定要砍掉肩膀,否则不算胜利。

  孙学明突然咦了一声说: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叫什么寺?

  周宁说:肩魂寺。

  孙学明又咦了一声说:我的眼皮跳了,你一说肩魂寺我的右眼皮就跳了。

  周宁说:肩魂寺、肩魂寺、肩魂寺、肩魂寺。

  孙学明的眼皮嘣嘣嘣嘣嘣嘣地跳着。

  孙学明说: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就在肩魂寺?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霍尔琴柯说:明天吧,肩魂寺离这里还有一百多公里呢?

  孙学明说:我有个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肩魂寺等着我们。

  周宁说:我也有这个预感,好像一到肩魂寺就能见到人头鼓了。

  刘国宁说:差不多,我也这么想。

  张长寿呵呵呵地笑了几声说:怪了,一提这个寺,我的心里就热乎乎的。

  王潇潇说:我的预感好像更强烈,我已经听到鼓声了,咚咚咚的,和心跳的节奏一个样。

  我说:我没有预感,但我绝对相信你们的预感,七颗无敌法王石真言人头鼓就要出现了。

  孙学明说:但愿肩魂寺是我们的最后一站。

  霍尔琴柯说:会的会的,草原吉祥,会成全你们的。但是,你们现在得听我的安排,按照我们霍尔琴柯草原的规矩,路过家门不吃饭是不够朋友的,请允许我给你们接风洗尘,否则我就不给你们带路了。

  只好客随主便。我们来到石头城下的草原上,住进了霍尔琴柯的亲人们专门为我们扎起的帐房,喝起了酥油茶和青稞酒,吃起了手抓肉和干奶酪。

  霍尔琴柯说:朋友们,给我个面子,喝啊,好好喝啊,到了这里就是喝酒吃肉,没别的,草原的生活呀,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喝着,吃着,很快就醉了,一醉就伤感,就说起了张文华,就思泪涟涟了。

  霍尔琴柯没有醉,但他显得比我们更加伤感。他说起了他的祖先,和他的草原,说着说着还唱起来,那是古老的史诗《威尔玛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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