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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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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病床前,我握了握唐玉的右手,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唐玉,我来看你了。” 唐玉微睁眼睛,看着我,目光无比温柔。我很熟悉被这种目光抚摩的感觉,温暖而幸福。我感觉心中某个地方正在融化,然后软软地流淌。 “你来了,苏昱。”唐玉的眼眸如星,声音低沉却苍白,很虚弱的样子。 我专注地看着她:“好久不见。” 唐玉努力笑笑,声音细微:“最近还好吗?” 我拉开窗帘,微笑着:“还好,就是一直挺忙的。”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熟悉的光亮:“你一直都是那么忙,记得注意身体。” “谢谢,我会的。” “皮诺前两天来看过我,听他说,你有了女朋友。” “是的,她叫安妮,香港女孩。” “真为你高兴,能找到自己的女孩。”唐玉努力地坐起身子,她的长发垂在腰际轻轻摆荡,深深的瞳孔里盛满了忧伤。我赶忙站起身,扶住她,把枕头竖起来给她靠背。 自从沈康凌回了深圳,唐玉就像是离开熟悉水域的惶恐的鱼,一天天憔悴下来。她说她想念那个英俊却像风一般流离不定的男人。她是因思念而憔悴,因思念而忧伤。 后来一段时间,心突然不安起来,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赤着脚在病房里悄无声息走着,走到窗前,眼光望向远处,望向外面青蓝的天幕下垂挂的星,觉得伸手即可摘下来。有一次,她的眼泪像是滂沱大雨打湿了这个城市的一角,她让我们离开,离开那个封闭的病房。那天晚上,我们看到她轻轻摇头然后缓缓后退,那张熟悉而忧伤的脸迷惑地望着我们,凄然地摇头:“为什么沈康凌订婚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只能心疼地看着她,默默守在她的身边,一天,两天,三天…… 窗外风冽冽刮个不停,这时候的唐玉正念叨着:“这天是缘起,水是缘灭,石头上的绿苔额头上的皱纹,都是时间的化石,是伤过心的见证。心往往掉在了时间的深渊里,无底地坠落,就没有可以再攀附的地方。”我的心猛然一抖,想起了汤玲。 我常对自己说,一个人如果不能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知,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而明白自己的渺小和无知之后却又不能真正改变自己的处境才是最大的悲哀。世间有两件事是最痛苦的,一是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想拥有的东西,二是一辈子也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年轻的我们能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付出将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们之所以挣扎是因为我们尚且知道什么叫做“人生”,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挣扎,我们的人格和精神才得到升华,意志和能力才得到最完美的培养和锻炼。 汤玲去世之后,沈文婷和皮诺都跟我聊过很多,大致意思就是,人生路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只有前进,从来就没有后退的。现在回头想想,当初苦苦忘不了过去的痛苦与包袱是多么的沉重,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每一件不平凡的事情,或许唯有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活得轻松许多了。就好像唐玉,她是那么执著地思念着沈康凌,爱着沈康凌,不理会世人是如何看她,她只要好好做回自己,活回自己。 “太多的爱,也是一种负担。爱如果太多,无论对于付出者或是承受者都是无法负担的。”今天在报纸上看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触目惊心。我很想把这句话告诉唐玉,最后还是忍住了。 于是我换了角度,说:“唐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曾经很喜欢一只杯子,所以一直不舍得用,放在一边蒙尘。同学笑我:‘身为一只杯子,如果不能作一只杯子做的事,想必也是悲哀的。’后来,终于拿出来用了,却是小心翼翼,不敢大力地放,甚至不敢用来喝茶,怕蒙上茶迹。同学又笑了:‘与其这样子,倒不如不用了。’是啊,与其太爱,不如不爱。少爱一点,也许这样才会有静好的岁月,安稳的现世。” “苏昱,还记得吗,2003年,在非典的日子里,我们能想到很多东西。SARS提醒我们生命的无常和脆弱,它给了我们这些年轻人一个机会,一个以往不多的机会,把自己推到生命的边缘来考察自己的一切。看看周围,我们遇到多少人,错过多少人;遇到的人,多少成为认识的,多少成为陌生人;认识的人,多少成为朋友,多少成为点头之交;朋友的人,多少成为知心之人,多少又是普通朋友;知心的人,多少又能成为爱人,多少又只是维持现状;茫茫人海,我们能拥有的又能有多少?就像买彩票一样,一次中奖的几率是几千万分之一,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寻找,都在适应,都在迁就,生活教会了我们要懂得珍惜。” 看着眼前这个痴情的女孩,我沉默无语。昨天我听到一对很好的恋人分手了。那是我的老同学,现在一个在武汉,一个在广州。毕竟,爱情抵不住长距离的寂寞,但是有时候又会觉得为了身边的爱人而失去了自由。爱情就是矛盾的东西,只能自己衡量,自己慢慢品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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