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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阿伟撩起上衣,指指自己的小腹说:就踢这个位置。这里面就有孩子。懂了吗?

  子君点点头。他看着阿伟那虎虎生威的样子,暗暗感到他是那么恶毒可恨,是那么令人生畏。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小玲那娇小可爱的面孔来。他很为难地说,哥,我干这事可能不大合适。小玲认出我了咋办?

  阿伟不容置否地说,我叫你去组织策划,并不让你去亲自动手!

  子君本来就惧怕阿伟,见他这副口气,就不敢再推辞了。只好忧心忡忡地答应下来。

  春夜的人流如潮水一般荡来荡去。背负着沉重的罪恶任务的子君感到眼前一片昏花,他依稀觉得自己走在一条血流成河的街道上,满街都是森林般竖着的尸体,一辆辆呼啸而过的小轿车装载着若干坐着的死亡的灵魂,衣服成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棺材,厄运正在向他们步步逼近。置身于这个杀机四伏的世界上,给人的感觉是地球可能向相反方向运转了,一切都进入群魅乱舞的疯狂状态。当他感触到阿琴紧紧拽着他的手时,迎面吹来的晚风带着一股刺鼻的焦蝴味儿。他使劲揉揉眼,才看清前面全是夜市中的风味小吃。扎成一堆一堆的人群在脏兮兮的木桌旁忘乎所以地大咽大嚼,饱嗝在冷风中喷出丝丝青烟。

  有两辆警车从这里尖叫过去,尖厉的叫声引起食客们纷纷举头张望。

  阿琴说,又在逮人了。

  子君说,以前我常听到这种声音。

  阿琴说,你很想听是吗?

  子君说,好久没听了,格外亲切。一听到这种声音,就想到自己曾经是犯罪分子,耽误过他们许多宝贵的时间。

  很自豪?

  不是。很不好意思。子君有些担心地说,你哥这次又要让我听这种声音了。

  阿琴说,小心点不就行了吗。

  为了完成阿伟交给的任务,子君利用朋友托朋友的关系,从恶棍队伍中找来了三个后起之秀。子君深有感触的是,与他那个时候不同了,恶棍们似乎都很懂得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每人背一个嘟嘟嘟的大哥大,装备得很科技。且三个恶棍各有特长:一个是飞墙走壁身轻如燕的家伙,曾经在少林寺学习深造过,后因犯了规矩而被逐出门庭。第二个是横行乡里的恶棍,他为所欲为称凶霸道的本领居然把他推到了一个领导岗位——镇治安联防队队长。第三个是长头发男人。不如前两个那么恶道,却比他们更下流。他穿女人的内衣内裤留女人般的长发,走路也一副娇滴滴的女人步态。他的宿舍全挂着女人的饰物,浓烈的粉脂气四处流溢。张子君以前不认识他,进去时还以为走错了门,窜到哪个单身女人房间去了。

  子君的朋友介绍说,他是一家电子公司的工程师,他最厌恶的是找老婆。他说与其找个女人不如把自己装扮成女人一物二用。他无心了解女人是怎么回事却特别喜欢看女人。他最大的嗜好是扭扭捏捏带着一身妖气混进女浴室跟女同胞们一齐洗浴悬肉为林。他还有一些尚未被人发现的隐蔽行为。前些年他特别喜欢挤公共汽车,越挤越乐。他手一伸出去,就可以把前后上车的女人的下部摸得准确无误。有他在车上就有女人喊妈叫娘。后来市里的公共汽车稀少了,数以千计的出租小轿车拥上街头取而代之,所以工程师一上街就对如潮的车水马龙充满了敌意和咒骂。工程师言之凿凿地说,我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依靠脑力劳动,向她腹部揍一拳或踹一脚的事我是不干的。子君从晾衣绳上扯下一只肉红色乳罩,一边绷着玩一边问他:那你干什么?工程师说,我喜欢诱敌深入,负责把猎物往外引。

  大个子是队长,他要论资排辈负责总指挥。他主动说,下毒手的事情我干。

  就这样定了。子君说。子君的任务是放哨。

  一切安排就绪,子君就把行动时间告诉了阿伟,说定在半夜十二点以后行动。阿伟提前到小玲那里看了看,确认她晚上有夜班。然后子君把三个人带到医院去熟悉地形,然后假装找人把小玲其人认准,不能弄错。认人之后,工程师忽发善心,说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们要伤害她,实在于心不忍。何况无冤无仇。那个从少林寺回来的家伙说,他一看到小玲心就软了。子君看得出来,他们都有怜香惜工的美德,小玲的美貌完全削弱了他们的斗志。子君说,各位大发慈善我很理解,我是受命于危难之际,手下留情就行了。任务还必须完成。队长说,漂亮女人天下多的是。用不着你们来疼她!考虑那么多干吗!是男人的就上。子君特别嘱咐大家,这里保卫科的人他认识,发现情况就吹哨子,你们听见哨子就赶紧跑。让别人抓住了,大家都得完蛋。他说话的时候,手抓着口袋里的哨子。

  这天晚上嚣张着令人恐怖的阴谋和罪恶。浓重的夜色溶进了血腥的杀机。轻风中的阴森气息像从太平间里流淌出来的一般。草木丰茂的医院显得特别空旷。医院大门前的柳树下暂时成了他们的秘密据点。垂柳秀发似的枝条悠悠地在他们头上从容地摆动,欲落不落地吸收着他们急促的气息。四条汉子蹲一会儿站一会儿笑一会儿乐一会儿,把阴谋与仁爱把恶和善把使命和道义统统塞进了柳荫的笼罩之中。纵深的黑夜把一切都融化成自己的颜色,只有忽明忽暗的烟头火星昭示着有人在那里酝酿着一个荒唐的噩梦。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十一点四十五分时,四条汉子蠢蠢欲动,陆陆续续钻进医院大院的树丛中潜伏下来。

  没有歌声没有笑声万籁俱静。大夫和护士们和病人和病人家属们在门诊大厅里匆匆忙忙。负责放哨的张子君像只老鼠似地蹲在草丛上,他隐约听出了自己咚咚心跳的声音像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受了潮的间鼓。他感到自己在作孽也为自己的作孽感到鄙卑的神奇和下流的自豪。他觉得他统帅着三个无法无天在国王面前都可以逞凶霸道的人。可耻可悲可笑可恶都成了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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