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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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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平对事故始末的方方面面进行了采访,以充分获取第一手材料。在采访了头头脑脑及参与事故调查处理的部门后,他开始采访死者家属。他把肇事者的情人的丈夫作为采访重点。肖平是在一个古旧的小巷里找到他的。这条小巷以前很少去过,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远远看去像个正在盘存的杂货店,高高低低参差不齐地乱码着东西。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古旧建筑十分醒目,叫人想起万恶的旧社会。肖平在这地方找到他时才知道他是老同学张子君,中华一绝千层饼的制造者。他正在屋里跟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跳迪斯科,劣质音响发出嘶嘶的响声,好像话筒有点毛病。但这并不影响室内的欢乐气氛。 张子君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浑身扭动得青春四溢激情横流,使不完的邪劲儿全用在那尖瘦的屁股上。他很不情愿地停下来接待肖平。女人擦擦头上的汗珠儿,羞于见人似的钻到另一间房子去了。她是我相好的,张子君努努嘴说,你是作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来了解我什么?肖平点头称是,说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夫妻关系。 张子君说她已经死了,跟她野老公一道死的,完成了一个悲壮的结局。肖平说我知道,正是为这事来的。张子君说那好,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你喝口茶,我简单讲讲,讲毕了我还要去烙饼子卖。 我跟她是自由恋爱的,她叫何小芬。其实见了面你可能还认识她,有次我们在街上遇到你,我向你介绍过她。当然你贵人多忘事,不说了。当时她是百货公司会计,我是铁路工人。小时候我们都认识。结婚头几年,我们关系很好。我这人毛病多,许多毛病叫人难以忍受。比如说,吸毒,打架,偷东西,这三件事我都喜欢。我被铁路局开除公职,就是因为吸毒和打架。吸毒历史较长,后来在西安戒过,戒掉了。可经不住诱惑,看别人吸自己也偷着吸。有人检举后,分局长批评我旧病复发拘改不了吃屎,那阵子正是我瘾发的时候,听着听着就火上心头,一拳打出去击落了局长的两颗门牙。我被拘留半个月后就开除了。一拳打掉了公职也打掉了毒瘾。从这开始,夫妻关系就恶化了。 要说,我在这之前就对不住她,就说吸毒吧,初期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性欲特别强,每天晚上都要干。她不让干,我就扯她强迫就范。弄得她恨我怕我讨厌我,成天给我脸色看。有时为房事争执起来,骂我是畜牲,没个饱足。我突然没有了职业,没有了收入,她就更失望了。不久我就发现她跟旅游局的一个司机来往频繁。那个男人还到我们家来找过她跳舞。后来她就跟我摊牌,说她喜欢他,要跟我离婚。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们曾经很相爱,是我自己葬送了这个家,不说让她多么幸福,就连基本生活都有困难,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为了找到一条发财的捷径,我渐渐染上了赌博,赢过,也输过,后来发现风险太大,洗手不干了。就开始上街卖小吃,找钱路。 一方面,我让他们明来暗往,佯装不知。另一方面,我拼命练手艺,做梦都想做出全市一流的饼子来。那是绝活。我真诚地希望我用我的劳动汗水来挣钱养家,使她过好,回心转意。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她都不满意,依然与那个男人搞得火热,还是要坚持跟我离婚。我多少次求她劝她不要离,长期保持这种关系行不行?她说不行,反正要离开我。我知道,离婚了我再也找不到她那么个人了。一气之下我就打了她一顿,从此她回娘家住了,一去不回。我没法,只好破罐破摔。我发起狠来无恶不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他妈就是社会渣子,是要清除的社会垃圾,我怕什么?能活到哪一天算哪一天。那天突然听说她死了,我很难受。我想,她早晚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既然一块儿死了,也是一种安慰。至少他们感到很满足。仅凭这一点,我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了。 肖平问你们怎么没有孩子呢?子君说当初不想生。后来闹矛盾了又想生一个,怀了几次,都打胎了。小芬说不生就不生,坚决不生。我问她为啥,她说我的种肯定是劣种,不要给公安局找麻烦,省一个手铐吧。现在监狱都紧张,腾出来让别人住吧。咱们何必制造一个囚徒呢!就这样一直没生,也就没有叫人牵肠挂肚的产物。 肖平听了他的叙述心情很沉重。他说如果举行追悼会,你参加吗?张子君平静地说,我去看看,最后一次尽义务吧。说完用那种很油气的方式一只手划燃火柴点上烟,又把一杯配茶一饮而尽,很惬意地打了个饱嗝,将杯子放得砰地一声山响。肖平看得出来,子君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轻松,而是充满着矛盾、焦灼、狂躁和剧烈的不安。 追悼会是在众多死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召开的。由于与会者众,会场不得不放在市人民广场进行。这是一个闷热的天气,厚重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给人以一触即溃的感觉。浑厚的哀乐在广场上空反复盘桓,与嚎陶悲泣混为一体交相辉映,使热浪滚滚的广场寒气逼人阴森可怖:为了即兴了解人们的心态,肖平始终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窜来窜去。他惊奇地发现,在所有参加追悼会的人中,除了死者家属哭得真正伤心外,最伤心动情的莫过于这次集体婚礼活动的主办单位共青团和旅游局了,再就是与事故本身紧密相关的保险公司。其他人员只不过当一回看客罢了。就在追悼会即将开始的时候,会场上出了一件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公安干警抓住了一个偷花圈的贼。这个人正是张子君。 这本该是一个庄严肃穆的会场。因人多人杂而乱嗡嗡的。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张子君想到了偷花圈。他并没有把花圈偷回家去,而是偷天换日把自己早已写好的若干挽联放在包里,拿着胶水,把别人花圈上的挽联的上联(台头)取下来,换上自己的。后来一想又不妥,又把部分花圈的台头落款都换了。一个小学生来看献给他小姨和小姨夫的花圈,发现那整整一排花圈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全部成了一个内容:爱妻何小芬安息。有的落款是愚夫张子君敬挽,有的是小侄×××敬挽,有的是大哥×××敬挽。总之,那一排花圈都以不同身份献给了爱妻何小芬。孩子将这个情报告诉了他妈妈,他妈妈告诉了维持秩序的公安,公安不再告诉他人急忙沿着蛛丝马迹找人。他们在抓张子君时,张子君正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作案,刚刚换上一副新作,胶水还在往外冒。他一丝不苟地将脑袋左右歪歪,审视挽联是否端正,像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直至擒获时,他已偷梁换柱地篡改了二十多个花圈的内容。肖平发现那里围了许多人,好奇地凑过去,就看见张子君被捉拿。问其端底,方知就里。他怕张子君吃亏出事,就随同一道来到派出所。下面是一部分审讯笔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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