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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人常说,情场失意,赌场一定得意,可尤宝珍那天的手气奇差。

  她居然还胡了一个诈胡,清一色的对对碰,一手就去了近一千。

  刘太太一边收钱一边说:“宝珍今日心不在焉呀。”

  尤宝珍打起些精神,摸着那个莫名其妙插在一堆三饼里面的二饼说:“我一直以为这个是三饼呢,哪想竟是个二饼!”

  她推倒牌,口里说着要重振旗鼓,而到最后越输越多。

  零晨三点,她输得一干二净,只好推了牌散场,约好了择日再战。

  十足十一个输红了眼睛的赌徒样子。

  回去的路上,寂静得有些可怕,只路灯冷清的陪伴着她。

  路过江边,夜市居然还没有收摊,河里面的小木船上点点灯火,勾起了她残存的一点食欲,于是下车,吃了个畅快淋淳,一个人还独喝了两瓶啤酒。

  摇摇晃晃起身,发现店家默默地坐在边上打盹,就等她一人清场。她想,也许在他们看来,她一定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零晨三点多一个人跑出来吃东西喝酒。

  但她自己知道,不吃饱喝足,哪有力气再面对明天?

  尤橙不在,家里头昏黑一片,窗帘把外面的最后一点光芒也完全遮住了。

  她懒得开灯,也不想洗澡,脱了鞋子直奔沙发,还没躺上去,灯却突然亮了,卓阅站在卧室的门边,冷冷地打量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尤宝珍遮住眼睛,问。

  卓阅当她说的是废话,喝问:“尤宝珍,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她干什么去了,尤宝珍觉得有点想笑,她干什么去了还不是要拜他所赐吗?尤宝珍抱过抱枕,意态萧然地躺倒在沙发上:“我很困了,想睡觉,如果你想吵架,明天请早。”

  她捂住头,觉得灯光刺眼,站在那里的卓阅也很刺眼。

  可刺眼的卓阅很明显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他走过来,一把拉她起来,抓着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勒得她生疼,他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说:“尤宝珍,你这该死的,深更半夜你跑出去跟人喝酒?你穿成这个样子跟人去喝酒?你是不是疯了尤宝珍?你这样怎么能带好橙子?你这个样子,你有没有一点廉耻?……”

  尤宝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觉得他很吵,他把她摇得头晕,她皱眉,说:“卓阅,又关你什么事?”

  是啊,又关他什么事?他半夜三更跑到她家里,把她摇到头晕。

  “是不关我什么事,但是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如果你再婚,或者哪怕只是有别的男人,我一定会再要回橙子的抚养权的,不计一切,不择手段。”卓阅的声音冷得像是冰,最后一句话突然就冻醒了她。

  尤宝珍睁开眼,努力打起精神,可是酒精和极度缺少睡眠摧毁了她的神智,她连生气的力量都没有,她摆摆手,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争他不过的,心灰意冷地说:“随便你了,卓阅,随便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倒头就睡,任凭他捏着她的手,捏到她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要不属于自己了,几乎断掉。

  她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心里只想着,等我睡醒吧,卓阅,等我睡醒吧,我会打败你的,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卓阅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能置信她真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她难道不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吗?可是她却说,随便你了,卓阅,随便你了。

  就像那年,她回家,他跟她说:“我们离婚吧。”

  她只是看着他,很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意兴索然地说:“随便你吧,卓阅。”

  毫无挽留,也一句都没有解释,甚至于他妈妈因她住院,她知道了,也只是一言不发,倔强地抿紧着嘴唇,既不道歉也没有提出要去看她。

  他就是被她那个样子激怒了。

  于是一切的手续都办得迅速而快捷,没给任何人反悔的余地。

  可是心里面,他是真的等着她回头的。但她一直没有,她最后拎着一个箱子,带着尤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决绝而冷酷。

  现在,她睡着了,眉心平整光滑,嘴角微微上扬,像在微笑。

  他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只知道接到她那个近乎莫名其妙的电话后,他几经辛苦,辗转过来,从没想过会面对这样的情景——尤橙踪影不见,她彻夜不归。

  他曾以为,她那是需要他。

  他以为,她还在娘家,打电话过去,橙子却稚气稚气地告诉他:“爸爸,妈妈已经做事去了,我在外婆家里啊。”

  她把孩子放在外婆家里,到零晨了才一身酒气回来。

  他真想扯开她的衣服看一看,那身体上是否布满了别人的痕迹。

  但他不敢。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不再属于他了,就像她说的,关他什么事了?除了孩子,他和她之间不再有一点关联。

  卓阅上了当天清晨最早的一班车回了家乡。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住着一个女人,就像那时候和尤宝珍天天开玩笑说的,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啊?你不像我,我一旦离婚,那就是钻石王老五,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围着我转。

  这个女人,不但年轻漂亮,还很干净,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她的初恋,她的初吻,包括她身体的第一次。

  她不像尤宝珍,她没那么倔强,对她也没那么凶狠,最重要的是,她从不随便忤逆他的意思。尤宝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看书,喜欢上网,喜欢同网上一些他不认识也没有共同话题的人聊天,她不喜欢他打扰他,而有了孩子以后,她更喜欢孩子,她不喜欢他和孩子去争夺她的时间。

  而这个女人,她可以只围着他转,心甘情愿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抽,所以才会借着谈生意的理由去看孩子,去看她,那是自取其辱,离开了他,她几乎是自得其乐地周旋在各色男人中间。

  在一起七年,他从来不知道,她有那样出色的天赋!

  卓阅回去的时候,尤宝珍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感觉好像尤橙在吻她,口水沾了她一脸,吻得她脸湿湿的潮潮的,很不舒服。

  她想动,却没有一点力气,身边的人好像在低低的哭,叫她的名字:“宝珍,宝珍。”

  她想,尤橙还真是不客气啊,连妈妈也不叫她了。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抱一抱她,但她实在困得厉害,翻一个身想要一点安静,含含糊糊地,她说:“让我睡一会吧。”

  让她睡一会吧。

  对于卓家两老来说,如果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已经顺利立业的儿子卓阅还不肯结婚成家。

  当然,那已经过去了的婚姻是算不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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