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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她没哭。

  她没哭让马跃更是难受,他知道这种没有眼泪的哀伤,是到了心死。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是让一个妻子面对丈夫时心死了是更悲凉的事了,这种痛苦,对于妻子来说,比世界上最残酷的肉体酷刑还要痛不欲生。

  马跃跪在郝乐意跟前,捧起她的脸,“乐意,我不想你这样。”

  他想表白,他不是那种乱来的男人,小玫瑰是他的前女友,他以前回来,就是因为她为了搞个英国身份,抛弃了他,所以……

  郝乐意说你真贱……说着,她扬手打了马跃一巴掌,一点儿也不响,倒像是抚摸,因为她已没了力气。是的,她觉得马跃真贱,小玫瑰都抛弃他了,他还主动去联系人家。是的,肯定是他主动,因为如果他不主动,小玫瑰根本就没可能知道他又回英国了。

  马跃像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士兵,只要郝乐意能原谅他,让他干什么都行。他知道错了,再一次抱着她发抖的肩,轻声恳求她原谅,说他一直害怕,担心她也从视频里看到小玫瑰了,却又不敢问。回来后她一直不理他,他就知道坏了,却依然心怀侥幸……

  其实马跃还是太不了解女人了。郝乐意宁肯他说,和那个女人不过是寂寞的逢场作戏,并没有动感情。可事实不仅不是这样,她居然是他女友,是同居过两年的前女友,什么那些花招都是跟着□□节目学的,原来都是和另一个女人实践的……

  马跃天真地以为,现在,只有一个字不撒谎地照实说,才能向郝乐意表明自己忏悔得诚恳。

  他不知道,一个背叛妻子的男人的诚恳,会让妻子如遭五雷轰顶,如果男人不诚恳,她只是瞎猜,只可能是假想。而在男女方面,所有的□□假想,都远没事实来得残酷,因为所有假想的基础,都在建立他们夫妻之间那点事儿的基础上。夫妻之间,是会因熟稔而生疏的,可和情人之间,会因为新鲜刺激和随时的可能失去而疯狂。

  他的诚恳,把郝乐意彻底打垮了。

  郝乐意说马跃,其实我早就想好了,等你上班以后咱俩就离婚。

  马跃抓狂地说:“可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如果我也和别人好过,像你和她一样的好,在你回来的时候,我和他分手,然后我向你道歉忏悔,你会原谅我吗?”

  “我会,绝对原谅。”

  “你这个绝对原谅,建立在一切都是假设的基础上!”

  马跃一愣,他承认,是的,他没法想象假如这一切发生在郝乐意身上他会怎样,“我发誓,乐意,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说得那么可怜,下巴上胳膊上肩上,到处都是她咬得紫色的牙印。

  “我要离婚和你出轨没关系。”因为马跃有外遇,不堪忍受而离婚,太辱没,所以,她不承认,“我早就想过离婚,可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打击得你会自暴自弃,就一直拖着,想等到你工作稳定下来再说。”

  马跃像孩子在等家长编的大灰狼谎话露出破绽,然后从恐惧到喷然一笑。

  但是,他亲爱的郝乐意硬下心肠撒谎了,“或许你觉得我虚伪,都要离婚了还要假装为你着想,因为你是伊朵的爸爸,我不想看你混得不好,也不想伊朵长大后为自己的爸爸难过。”

  马跃说:“你骗我的吧?”

  郝乐意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带走伊朵。”

  “我真的不爱她!我就是一时糊涂!”

  “不爱她你和她同居了两年?当初她像甩垃圾一样甩了你嫁给别人!你不爱她你干吗联系她?你不爱她你干吗和她上床,马跃!你贱不贱啊?!你又贱又没原则地和一个不爱的女人上床,你就是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你愿意做动物那是你自己的事!可我郝乐意是人,我可以没钱我可以没地位,可我有大把的自尊有大把用不完的骄傲!我——!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和发情的雄性动物同睡一张床!否则,我会瞧不起自己,恶心我自己!”郝乐意铿锵说完,转身去了卧室,砰地摔上了门,刹那间从卧室里传出了她绝望的嘶吼:“永远不!”

  马跃咣咣地拍门,让郝乐意听他解释。

  把自己摔在床上的郝乐意一动不动,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死了,我死了,我已经死了……一直以来,她活得如此自尊自爱,却没想到,对女人来说,这种最受辱没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坚强,那些性情里的贞洁,又有什么用?

  §第十五章 亲爱的,原谅那么疼

  第1节

  陈安娜正哄伊朵背诵小乘法小九九口诀,先是隐约听见马跃两口子唧唧喳喳地说,虽好奇了一下,但没上心。突然,郝乐意的嗓门就高了上去,她收声敛息地听,但还是没听清具体内容,再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摔门,跟着敲梆子似的拍门,就知道这事有点大。她放下口诀表,拉着伊朵说:“上楼看看你爸妈怎么了,叮叮咣咣跟闹地震似的。”

  正在看戏曲频道的马光明抬眼,拍了拍大腿说:“伊朵,过来,爷爷给你讲故事。”

  陈安娜拽着伊朵不撒手,“上楼看爸妈。”

  马光明开口就骂:“人说锣鼓听音,听话听心,你他妈还号称文化人的,怎么就听不明白人话?非让我戗上几屁才快活?”说着,往茶几上拍了一掌,“伊朵,到爷爷这儿来!”

  别看马光明凶,可伊朵不怕他,只要马光明和陈安娜吵厉害了,就会很英武地说奶奶不气,伊朵批评爷爷去。说着就会跑到马光明跟前,奶声奶气地批评他:“欺负女生的爷爷不是好男生,你想不想做个好男生?”每逢这时候马光明就会被逗乐,忙不迭地点头说想,非常想。伊朵就会拉着他的手去找陈安娜道歉,让他答应给陈安娜买巧克力、买芭比娃娃。每每这样的时候,哪怕陈安娜有一肚子的气,也会被这一老一少逗得烟消云散。

  伊朵瞪着马光明说:“伊朵为什么要到爷爷那儿去?”

  “想不想你爸和你妈打架?”

  伊朵摇头。

  “你爸和你妈本来就是小两口斗嘴,打不起来,你和奶奶上去一掺和,他们就下不来台了,非打起来不可,你还想不想上去?”说着,马光明又拍了拍自己的腿,“来,爷爷讲故事。”

  伊朵拉着陈安娜的手往回拽,“奶奶,我不愿意爸爸妈妈打架。”

  陈安娜有点尴尬,却又满腹心事地看了一眼天花板,恋恋地说:“奶奶也不想。”

  伊朵就拽着她往沙发上去,“奶奶,我要听爷爷讲故事。”

  马光明一把拉过伊朵,瞪了陈安娜一眼,“还不如个孩子呢。”

  陈安娜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摔门出去,伊朵不干了,追到门口大喊:“奶奶,我不要爸爸妈妈打架。”

  陈安娜又好奇又好笑,心想,到底孩子都爱爹妈,脸上却绷得紧紧的,“奶奶又不是狼外婆,干吗让你爸妈打架?我下楼散步。”

  陈安娜知道,就算她不上楼,用不了多久,马跃就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不让上床不让进卧室,在马跃的婚姻史上这还是头一次。他一夜没睡,是因为惦记着曾经的经验,以前,他和郝乐意也吵,郝乐意也把他关在卧室外过,但都不是一夜,不定什么时候,他一推,门就轻快地开了。然后呢,他就像一头得了便宜的狼,蹑手蹑脚地进去,这个动作显得他贱兮兮的,很可笑。然后再很可笑地扑到床上,把还满脸是泪的郝乐意圈在怀里,哄她逗她亲她啃她,总之,所有的手段都用上,总有一个会让她破涕为笑。

  可今天没有如愿。

  他几乎是每隔十分钟就蹑手蹑脚地去推一次卧室的门,门纹丝不动,好像和墙成了一体的。他敲过门,可门内安静得像千年罕有人迹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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