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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她突然放下筷子,走过去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个日记本,翻开,拿了张照片到桌边,给司徒强看。照片上有个老人,瘦小而慈祥,被一个高个子女孩紧紧挽着,女孩一看就知是欧阳娇,老人想来是外婆了。

  欧阳娇说:“嗯,这就是外婆,我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在公园照的,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外婆就死了。她是知道她要死了,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看我笑得无忧无虑的。记得照相前我还跟她说,等我长大了当了医生,我要把她所有的病都治好。当时外婆只是笑,很高兴的样子,没有说话。后来街道办事处的夏姨告诉我,外婆得的是胃癌。外婆舍不得钱治病,她什么都花在我身上了,却没享到我的福。”

  欧阳娇感到鼻梁又在出问题了,酸酸地,她马上就收了照片,强作轻松地说:“不说了,不说了,你看,菜都没怎么动,快吃,快吃。”

  吃完饭,欧阳娇有些倦意,就说:“睡午觉吧?”

  司徒强同意,昨晚他睡得也晚。

  中午气温高,但这屋凉快,她把所有的毛巾被都抱出来,也就两床,她说:“我们各盖各的,可以早点睡着。你盖被子,还是搭两床毛巾被?”

  司徒强笑道:“一人盖一床毛巾被就行了。”

  “不行。”欧阳娇说,“这屋凉浸浸的。”

  结果是,司徒强搭毛巾被,欧阳娇盖被子。

  欧阳娇说:“我们背靠背,快睡。”

  司徒强说:“背靠背,减少干扰。”

  “别说,越说越兴奋。”

  “不说了。”

  司徒强醒来时,又是欧阳娇先起床。他听见厨房有流水的声音,便下床往厨房去,看她在干什么。欧阳娇在洗衣服,那是他昨天换下的,还有她自己的。欧阳娇围一条围裙,长袖挽至胳膊肘,穿一双拖鞋,头发用手帕系成一束,她微微勾着身子,在那块小小的洗衣服台上,专注地搓衣服。司徒强突然感到,这似乎才是欧阳娇本来的样子:健美、大方、质朴。

  欧阳娇一回头看见了司徒强,微笑道:“起来了?”

  司徒强连忙走过去,说:“我来洗。”

  “算了,算了,我洗。”她用胳膊肘挡他。

  “洗衣服我行,读书三年都是我自己洗。”

  司徒强一定要她去休息,欧阳娇觉得两人一块干,也别有一番情趣,就满心欢喜地往旁边让了一让,对他说:“也别争了,一起干吧。你看肥皂都打了,搓就是。”

  司徒强提议:“你洗我的,我洗你的,这比各人洗各人的好,有意义。”

  “你大学生是不同一些,洗衣服也要洗个意义出来。”

  结果,还是照司徒强的办。

  二十年来,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给她洗过衣服,更没有搓过她的裤头、背心和胸罩。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胸中波动,她感到新鲜、奇异,和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激动,总之,她为这种感觉的出现而感到轻松愉快。

  在天井晾好了衣服,太阳又成了夕阳,被高楼挡住,从天井的瓦背上消失。

  欧阳娇指指身上的围裙说:“这个都不用取了,又该做晚饭了。”

  “时间过得真快,简直是一晃而过。”司徒强摇摇头,却很满意。

  “饿不饿?饿了就吃。”

  “吃。”

  他们把中午剩的全吃光了,都说第二顿的比第一顿的好吃。

  欧阳娇打开电视,是新闻联播。司徒强说:“请它暂时别来打扰我们。”

  欧阳娇一笑,把电视关了,反正她对新闻不感兴趣。

  她轻叹一声:“要是有套卡拉OK就好了。”

  司徒强仿佛这才被提醒似的,多少有点炫耀地说:“欣赏我的。”

  说着走到了衣橱边,从柜顶上拿下他带来的萨克斯盒子,昨天来时,他抬头放到了那上面,只有那里才有可放的地方。

  “我把我的心爱之物带来了,”他声明道,“好好演奏给你听。”

  灯光下,这支萨克斯锃亮的闪着银光。司徒强拿一块粉红色的绒布爱惜地擦着,一边说:“这是纯美国货,我姐夫从美国带回来送我的。”

  “真的?”她伸手摸了摸,觉得像银子做的一样。

  “一千美元。”司徒强说,“在国内,一万人民币都买不到这么好的。”

  “啊呀!”她又叹一声,手缩了回来,两眼天真而崇拜地望着他。

  “我是瞒着我父亲给姐姐讲的,后来父亲还是知道了,我差点吃了他的拳头。姐姐姐夫也挨了一通骂,说带什么东西不好,带这种无聊玩意,要让我越学越蠢是不是。你看,他把这不当艺术,当成‘蠢’。”司徒强苦笑一下。

  欧阳娇说:“你姐姐姐夫真好,他们喜欢你。”

  司徒强把绒布放到茶几上,然后把萨克斯往嘴边一送,一串琶音轻松地飘了出来,他得意地朝欧阳娇眨眨眼,说:“音色好柔和,绝了,中坝子那支简直没法比,市歌舞团那个吹萨克的都借去吹了两场,还我的时候依依不舍好像是跟他情人分手。”

  “别说了,我想听。”

  欧阳娇退坐到沙发扶手边,胳膊支在扶手上,拿手背撑着腮帮子,面带宁静的笑意,凝视着这位快乐的演奏家。她一听就听出来了,现在他演奏的就是那次在中坝子舞厅独奏的那支曲子,她还记得他说的,叫《爱情的故事》。于是,他们在河中游泳,在沙滩上手拉手跑,在舞厅跳舞,在林间散步,在树下草地上拥抱、亲吻、疯狂,司徒强在月亮下的草坪上的宣誓,一幕幕情景就像电视画面一样浮现在眼前。她不得不暗暗感谢那次夜行列车,把这样的好人儿给碰上了。她又深感庆幸,两次拒绝他,赶他走,竟然没有使他们分离,反而越来越近。她差点失去了他却最终没有失去,莫非这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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