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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中的两个男人 三 古城南京的第一位男人

  山妮写诗,是源于要表达爱情。

  一个人的善感与生俱来,一个人的爱情样式,也与生俱来。别人的爱情样式,不管如何凄美忧伤幸福多姿多彩如何美丽缠绵悱恻如何刻骨铭心地老天荒,都是不可模仿与参照的,命中注定你得拥有自己的爱情方式。如何你刻意去模仿参照,收获的只能是嘲弄与僵果,这是生活的可恶法则。

  面对春花秋月,面对夏天的繁茂与冬景的疏朗,女人暗中勾勒自己未来的爱情图景时,大多女人,尤其是怀有浪漫念头的女人,希望自己生活中能出现一位罗切斯特,成熟,充满男子汉气慨,遭受过磨难,充满沧桑况味,懂得女人。她们把自己视为简爱:自尊,自强,以理性与情感的完美结合直逼罗切斯特内心深处。她们希望发生在英国荒原上的那一幕爱情戏剧实实在在地在自己生活中上演。对简爱满怀热情的大多数读者是女性,而且是有些书卷气的女性。

  山妮当然也读过《简爱》。那时还在大学念书,读得那么忘情,借期到了她仍舍不得还,走在寒冷的校园小径,凝眸校园后山上的桃林果树,徘徊于空旷的运动场,寒风凛凛迎面吹来,天上片片乌云缓缓移动,路边的秃枝上有鸟雀在冷冷的翻飞,寻找母巢。她眼前的这幅冬景,缺乏古堡一样的庄园,但她觉得她的脚已踏进了那座古老庄园的栅栏。她已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古宅门前,但那门紧闭着,风声雨声呜咽着走过。那座庄园虽被一把大火烧得破败不堪。被烧焦的屋檐瓦愣上却生长着诗意的爱情花草。

  任思绪在太平洋另一则那座古老的庄园,在那偏僻的荒原上空飞翔,有关爱情的怀想,像漫天纷飞的雪花,既纷纷扬扬又坚定不移地朝某一个方向飞越。无论情感与思想,山妮与班上男女同学保持着距离,她不太喜欢参加班上或系里组织的各种活动,她喜欢泡在新建的宽敞明亮的图书馆里,静静地占据一角,借阅各种书籍,书籍里的世界远比现实的世界美好精彩有趣。她学的是机械制造,文学类的书籍却更能抓住她的心。

  很难说她是否为班上哪位男生动心过,如果有,那也是源于青春的激情与热望,源于那青春的激情与热望需要一个固着物。也可能没有,因为她未曾为谁失眠过,偶尔失眠,那也是因为某种思索引起的兴奋不解与烦躁。总之,班上男同学。不管英俊秀气的还是略显成熟稳重的,她没在意也没留心,就像别人也没很好地留心在意她一样,在同学老师眼里,她是一个不够活跃而自守的人,是一个有些喜欢打扮的人。

  四年的大学生活,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几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就结束了。四年大学生活,除了专业知识外,山妮的心智不断成长着。成长的营养主要来自于她自己的阅读,因此,这成长又缺少必要的阳光与空气,又像一朵有些苍白幽闭的小花,只是自在而寂寂地独自生长。

  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山妮拎着一个行李提包,走出江南古城南京中华门火车站的站台。雾气很潮湿,山妮很疲惫。两天两夜的长途旅行加上面对的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异地从未来过的举目无亲的大城市,山妮于疲惫中又有隐隐约约的恐慌。这个陌生的城市,到底是她生活的最终去处还是一个中转驿站?一切茫然而未知。

  那大雾弥漫的清晨,浓雾中的铁轨,遥遥地伸向远方,铁轨闪着冷的金属光泽,与雾的颜色很相近,太阳灼灼地从天边地平线冉冉升起,太阳直直地照彻这个城市。那年夏天,这个城市很闷热,梧桐树叶全打着卷,蔫蔫的,既垂头丧气又软弱无力。过于强烈的光照使人与物都打不起精神。

  山妮曾从报刊杂志从学校系里那台黑白电视上见识过这座城市,知道这个城市是个不折不扣的火炉,是六朝古都,民风纯朴,古今交汇,南北相融。最吸引山妮的是“古都”这个词。十里秦淮,当年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风月场所,还浮着凝脂柔膏吗?

  那个早晨,山妮穿碎花白底荷叶领连衣裙,在火车站前那个狭窄肮脏的停车场上,上了一辆很有些岁数外漆斑驳脱落白里透红的车前挂着19路牌子的长蛇形车子,这车子颠簸着把山妮带往中华门外的市郊。强烈光照下,雾在慢慢散去,路的两侧是破旧的厂房,稀拉的民居,田野上有少年在放牧,鸭在田里觅食,一幅幅不算美妙的现实风光从眼前一一掠过。

  安得门1号到了,在安得门1号下车的请下车。售票员的嗓子很清润,她穿着长裤短袖衫。看上去可亲,纯朴。

  上了一个百来米的斜坡,只见坡顶上围墙里有灰或红的建筑物楼房,分不清是住宿的楼房还是厂房,围墙的大门铁门锁着,铁门边是一个白底黑字的牌子:江南玻璃纤维设计院。大门旁的小门有人进出。

  山妮傻眼了,报道通知单上分明写着:江南机械设备研究所。也分明标明地址是南京中华门外安得里1号。

  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白绸衫,西装短裤,拎着一个那个年月少见的精致的公文包的男人从那铁门内模糊的背景深处走来,走出旁边的那个供行人进出的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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