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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唐雯说:“你呢?”

  张仲平说:“我?我搞网恋?我连上网打字都不会。”

  唐雯说:“那你是要真枪实刀地干啰?”

  张仲平说:“你看你这个人。”

  唐雯说:“怎么样,你会不会嘛?”

  张仲平说:“我怎么会?”

  唐雯说:“你怎么不会?”

  张仲平说:“因为你好嘛。”

  唐雯说:“你越是这样说,越是让人怀疑。我都四十岁的女人了,好什么好?你们男人不是常说吗,二十岁的男人爱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的男人爱二十岁的女人,四十岁的男人爱二十岁的女人,到了五六十岁七八十岁,男人还是爱二十岁的女人。你们男人还说,女人十八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张仲平说:“不准这样说我老婆,你再这样说,我真的要去搞一回,免得黑锅也背了,什么也没捞着。”

  唐雯说:“逗你玩的哩。我想你也不会。眨眼之间,我们认识结婚也有十七、八年了,小雨也都十六了,算是熬出头了,你怎么会去干那种头脑发昏的事呢?”

  张仲平说:“主要是因为你好,真的。”

  唐雯说:“你也不容易。两个人都不容易呀。昨天我清东西,看到了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一起照的相,黑白照片,有一张是我们自动拍的,你抱着我,啮牙咧嘴的好像要咬人,好好玩的。还有你给我写的那些诗,好肉麻的。我一直想问你,那是给我写的吗?不是把写给别人的诗抄了一遍应付我的吧?”

  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那个时候我哪里懂这些套路?”

  唐雯说:“你的说法有问题,是不是你现在已经懂得玩这些套路了?”

  张仲平说:“你看你你看你。”

  唐雯说:“现在的小孩子就懂,我教的那个班有个男孩,长得像那个谁?对,陆毅。他给班上三个女孩子写了情书,除了名字不一样,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三个女孩子又要好又互相暗自较劲,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三个人一起去找他。他居然一点都不难堪,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呀,没错呀,你们三个我都喜欢,分不出来谁更好谁更可爱,对你们的感情也是一样的。我对你们很认真,起码还写情书,而且不是复印的。你们也不要装淑女,那个谁谁谁每个周未都有人来接,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还有那个谁,不是堕过胎吗?买单的是我的两个哥们儿,因为她跟他俩同时都有一腿,她也分不清是谁播的种。你看看。小雨以后要碰到这样的,怎么得了?”

  张仲平说:“小雨还早哩。”

  唐雯说:“时光如梭呀。闭上眼睛,生小雨也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难产,一天一夜没生下来,你很着急,也守了一天一夜,听你妈说,你也是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你坐在我床边抓着我的手,还动不动抽鼻子流眼泪,小声地哭。开始发作的时候我那个疼呀,抓着你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把你的胳膊掐出了好深好深的指甲印,可那时我哪儿知道呀,一点也不知道。你这个傻瓜,也不叫,让我抓。听说直到最后决定剖腹产,我被推进手术室,我的手才被医生护士强行掰开。同病房的产妇,还有那些医生、护士,都很羡慕我,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疼老婆的。”

  张仲平说:“我记得当时跟你同一个房间有个产妇,她老公最差劲了,老婆生孩子就来过两次,一次是送老婆上医院,一次是接老婆孩子出医院,其他时间都在外面打牌,原因是临产前做了B超,知道是个女孩。”

  唐雯说:“小雨也是女孩,你却很疼她。我还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你家五兄弟,生的都是男孩,唯有你这做大哥的,生的是女孩。你还安慰我,说女孩好,女孩是爸爸妈妈的贴身小棉袄。你都从哪儿学来的?”

  张仲平说:“是好嘛,小雨不好吗?”

  唐雯说:“小雨小时候可难带了。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才一百多块钱,房子又小,也请不起保姆,你妈我妈身体都不好,只好亲自带,你洗尿布,晚上把屎把尿,白天买菜做饭,什么都干。那个时候你在学校里搞行政,清高得很,别人提拨了,你上不去,心里憋得难受,说要往上爬就得舔别人的猴子屁股,所以你要下海我也就同意了。”

  张仲平说:“那几年日子过得苦,多亏了你呀。”

  唐雯说:“是呀,开始做钢材生意,几个朋友一起凑本钱,我们又没什么积蓄,只好找亲戚朋友借。宏观调控那几年,钢材压货跌价,那个惨劲儿,现在想起来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家里不敢呆,只好长期躲在外面。可是,你能躲我不能躲,我没有地方躲,我也不想躲。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是你的庙。如果连庙都没了,那些债主还不满世界找你呀?那时候拿命抵债的事,被债主逼得上吊跳楼的事又不是没有,甚至一只手多少钱,一条腿多少钱,都是明码标价的。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你是不知道,那时晚上一有人敲门,我就紧张,浑身直哆嗦,怕呀,自己怕还怕吓着小雨。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多岁,可是三、四年我硬是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家里几乎没有一件电器,因为结婚时的彩电、冰箱、包括电风扇,都被人家搬走了。

  那时候我到处上课,校内的课、校外的课都接,上午讲、下午讲,有时候晚上也讲,最多的时候一天讲十个小时,讲得嗓子冒烟,声音嘶哑,还不敢取巧偷懒,怕请人上课的单位不满意,系里不给我排课。到市里讲课我怎么去的?坐公共汽车我舍不得,只好自己骑单车。小雨没人带怎么办?只好寄存在张老师、杜老师家里,这里半天,那里半夜的。好在小雨乖,听话。可是,别人拿着也是一件事儿呀。没办法,就经常不断地给他们买礼物。那个时候最苦是什么你知道吗,仲平?是不知道你在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时装台电话要好几千块钱,还要找关系,哪里装得起?你又不敢给我写信,怕别人寻着邮戳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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