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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北京城里禁放鞭炮,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候,杨光和一大家子人已经浩浩荡荡地将车队开到了郊区,几乎每辆车里都堆满了各色爆竹、烟花,连外公也要跟着出来看看热闹。在五环外的一片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开车出来燃放鞭炮的城里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要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新年来临的那一刻,爆竹燃响震耳欲聋,烟花升空绚丽夺目。

  杨光拥着董梅葆替她捂着耳朵,梅葆仰望着节日的夜空,露出幸福的微笑。来北京的第一个春节,和杨光在一起,她觉得挺好……

  因为甜甜还是被李春天带回了娘家,婆婆顾芬心里总是不那么高兴,除了面对外公,她给谁都没有什么好脸。杨光也悄悄地嘱咐媳妇,别去招自己老妈。董梅葆当然明白这时候她该怎么做。除了做些家务,空下来的时候她就跟姨和舅妈聊聊天,或是在餐厅里看看书。董梅葆有时候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为了一件不顺心的事,婆婆就要搞得身边的人都跟着不开心。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满意自己选择的生活,却又害怕改变,不愿真正面对,于是就一辈子抱怨着过。

  给外公过完生日,梅葆又和杨光一起去了趟奶奶家给老人拜年。看见孙子和孙媳妇买了一大堆礼物来看自己,老人们当然很高兴。梅葆的懂事乖巧,也让公公杨天林甚感欣慰。

  然后董梅葆定了初五回杭州的机票,杨光本来也要跟着同行,但梅葆考虑到此次时间仓促,不是杨光作为父亲和女儿安琪见面的最佳时机,所以她最后决定独自回去看望父母和孩子。也顺便将丈夫留下陪陪婆婆,一个春节下来,她觉得婆婆其实才是最寂寞孤单的人。

  临走之前,她跟杨光商量了一下接孩子来北京共同生活的事。在这方面杨光很体谅媳妇,他知道梅葆想孩子,于是他们就决定等彼此都找到新工作之后,就去给安琪联系学校办转学。

  董梅葆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到齐了来接她。女儿董安琪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康乃馨向妈妈跑过来,梅葆抱起女儿亲了又亲,差点掉了眼泪。爸爸则在一旁乐呵呵地说:"安琪胖了,是不是重了不少?"

  "爸,可别把安琪养得太胖了,因为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梅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圆润的小脸,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是这个世间最纯净的色彩。

  喝着妈妈煲的汤,在那桂花糖藕的软糯香甜里,梅葆的心又变得软软的,柔柔的。南方城市的春节是安静和从容的,虽然少了北方城市的热闹喧嚣,可多了些温情脉脉的悱恻缠绵。一如那冬日里的西湖断桥,虽然少了翠柳荷花,却依旧有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传说随风飘散,千年不变……

  安琪拿着自己期末考试得三个一百分的卷子给妈妈看,梅葆则拿出安琪最喜欢的"乐高"拼装玩具和新衣服送给她。

  "宝贝,这是我和爸爸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梅葆说。

  安琪搂着妈妈的脖子问:"妈妈,爸爸从国外回来了,为什么还不来看我啊?"

  "爸爸和妈妈在北京为你准备新家呢。"梅葆说。

  "我以后也要去那上学吗?"安琪问。

  "是啊,那是比杭州更大的城市,你会有更多的新伙伴。"梅葆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更重要的是,以后我们就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

  "安琪从来都没见过爸爸,他会喜欢我吗?"女儿好像还有着小小的担心。

  "一定会的,你也是他的宝贝女儿啊。"梅葆刮了一下安琪的小鼻子。

  爸爸董延年和妈妈苏音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都不免感慨。对于梅葆的婚姻,他们不是没有担心,南北方的差异,家庭环境的不同,杨光的孩子气,他母亲那用强悍掩饰的脆弱,自己女儿柔中带刚的性格,以及对方家庭能不能真正接纳安琪,这些还都很难说清楚。但刚走出机场时梅葆脸上带着的喜悦与幸福,让他们暂时把心放下了些。

  董梅葆只能在家里待三天,就要回北京准备面试的事情。短暂的几天里,除了和女儿腻着玩耍,就是陪父母买菜、喝茶和散步,在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享受着亲情与安宁。妈妈一直是梅葆生活中的榜样,当年爸爸心怀报国的热情回到祖国,妈妈为了爱情远离已经定居英国的父母追随万里。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们很多的梦想还没付诸行动就已经不再可能拥有,男女情感也一直被挤在社会的角落里挣扎残喘。爸爸没有办法去实现太多回国前对妈妈的承诺,甚至妈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去英国看望外公外婆。但梅葆从来就没见过妈妈有过什么牢骚和抱怨,而是安心地洗手做羹汤,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丈夫女儿的生活。妈妈和爸爸的爱情婚姻堪称楷模,可跟女儿们谈起的时候,妈妈从来不提付出,只说自己的所得,她说自己被爸爸爱了那么那么多年,所以也就幸福了那么那么多年。

  杨光至少一天三个电话早请示晚汇报的,还有无数条短信让董梅葆想忘也忘不掉自己还是在新婚蜜月里。回北京的前一天,妈妈约两个女儿去西湖边的一间茶楼喝下午茶。南方的冬天不冷,但依旧多雨,窗户正对着山上的雷峰塔,小雨朦胧一片,没有夕阳西照,却有水墨画般的灵动与美丽。

  "梅葆,你过得好吗?"妈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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