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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第二天傍晚,传志就提着菜蔬和水果去岳母家了,是准备在厨房占个位,话少说,卖力表现一下的。岳母家的传统是对正劳动着的人民嘴下留情,从宽赦免。

  该着心想事成,那天还真和上海男人调了个位,女婿当了主厨,岳父打起了下手。传志腰挂围裙,很是那么回事地做起煎、煮、炸和烤肉。

  烤肉烤到一半,何琳和郁华清才到来。何琳笑嘻嘻的,小姨手里拿了几根芹菜,一到客厅,芹菜扔到橱子上,三个人叽叽喳喳东家长西家短开聊。先是郁华清粗门大嗓地朝厨房里喊:“传志,听说你妈回去了?”

  传志连忙应:“回了,家里离不开。”

  然后听到小姨在客厅并不是特小的声音看似自言自语,“哎哟,把你妈累着了吧?你妈也不少受累,可何琳也瘦成这样,哎,这一对儿好像天生相克啊!回家也好,在一起待长了难保不新鲜,再待下去搞不好就猫狗大战了。”

  传志专心听着,有一忽儿胆战心惊做好准备被骂被损被当面数落到脸上然后被扔进油锅炸得外焦里嫩,听到最后,嗯,什么都是预想。嘿,何琳进步懂事了,不什么事都叨叨给别人听了,一颗心就此放了下来。

  客厅里聊着聊着聊到正在上升的股票大盘上。

  传志探头一看何琳脸上根本没有阴影,很开心,心想与婆婆吵架并把婆婆赶出家门,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生气了吧。

  烤肉和酱端上桌,挨着何琳坐时,又发现何琳眼光疏离,根本不爱搭理自己,有点郁闷了,她原来是在生气啊!不过好在同桌的另三个人丝毫不知情,也没有人找他麻烦,更是觉得老婆成熟了,不事事往外说,能内部消化就消化了,竟忽然有些感动。

  郁华清还着急地对小两口说:“你们快点攒钱买股票啊,更大的牛市就要来了!”

  老何对小姨子说:“姑爷不用你教,我指导,我炒股比你在行,你也就乱跟风,跟对了就赚,跟不对就怪别人,我可都是从真凭实据中分析出来的。”

  “那我拿出十万放你手里吧,只要是比我多赢利的部分,分一半给你!”

  “我看行。”上海男人转向老婆,“家里的菜钱给解决了。”

  晚上回去时,何琳没出岔子要住娘家,而是什么事没发生般跟着老公出来了。传志想牵她的手,何琳避开了,不是刻意避开,是自然避开。两人走得很近,心却远了些。一直到上床休息,何琳一直独善其身,自己占了三分之一的右边床沿,脸朝外,安心地睡下了。

  传志放下姿态,就势要抱她,甚至故意骚扰了她胸前胀了一些的咪咪,何琳都不像以前那么在意,也就是你再怎么上脸也不搭理,让你自己臊着自己。果然传志无聊了,心里有些叹气,觉得可能自己的母亲也做得过分了,母亲的泼辣与唠叨,也真可能惹怀孕的妻子不高兴了,不然怎么那种话也能说出来?

  何琳慢慢从老公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惰性,那种隐藏至深的延展性和妥协的一面,像泥巴一样,搓成什么样就能成什么样,在顽固之外,还会从外界反应反思和调整自己的做法和姿态。他也会怀疑自己,纠正自己,为自己造成的后果支付代价。可这种代价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如果凭他自觉偿还,可能选择那种成本最小的,赔个笑脸,说句好话,或做几个卖乖的动作,希望把沟壑拉平。何琳偏不,就要让你支出更多代价,通过代价的加大让你反思你犯过的错误,绝不是一毛钱的小事,现在是三十万也补不平,所以你要想明白这三十万后面相应的目录,你以为正确或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能都站不住脚,你都要付代价矫正。

  矫枉过正之嫌也有,反正何琳不知不觉中要下点猛药,让你彻头彻尾地反省。也不逼你,就是不搭理你!这一切局面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还别说,这对王传志很有效,自己是一面镜子,可以照出别人,别人是一面镜子,可以照亮自己。他是踏踏实实地改正,老老实实地在媳妇面前做一个好人,比如做饭,一直的客观理由是老婆上班路远,挣的钱也多,他一个男人有时间有精力做就做了,也亏不着外人——现在则不,这饭我一定做!理所当然我做!合该我做!即使以后老婆有时间有精力了,我也要求做!因为曾经我做错了,让她生气伤心了,我要将功补过!做饭收拾房间应当天然在我名下。

  我也要用洗衣机,这衣服就得我洗,我才觉得舒服!哪一天老婆愿意洗了,好,算她替我干活了,我得感激!

  得给老婆端倒洗脚水。这事不大,可以让她充分信任我,觉得没有我还真不一样!我就愿意什么都为她做,谁让我在关键时期做得不够好让她伤心失望呢!

  传志一门心思低姿态挽回补救的诚恳,何琳是看在眼里的,也明白那种妥协的韧度,如橡皮筋一样,拉得太长就不能持久,一个现代奴隶靠反省和自觉是不能长远的,你还得给他翻身的甜头和希望。再说,他现在这么老实巴交地当牛做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有孕在身,孕妇视觉上的身体变形会影响到心理的,他情绪上也很容易接受一个身体在慢慢变形的老婆有其他反常举动,因此在他身上某种自卑和固执性情因素没起反作用,潜意识的某一方面,孕妇比他更弱更需要迁就和保护。

  为了不使老公在做牛做马的反思和被救中长反骨,何琳试着原谅他,试着给出一些胡萝卜。比如:洗脚后,她湿淋淋的脚丫会因等着擦干而翘起来,翘到他脸上;睡觉时会等着他拉被子盖上;吃饭时等着他给她夹一块最好的瘦肉……这些小动作本无须他劳,但作为一种包含亲昵依赖甚至暧昧的姿态,体现到对一个男人举手之劳的需要,你就是烦恼也是沾沾自喜的烦恼,被需要很容易生出责任和自豪感。这一点小事你都不厌其烦地干了,大一些的事你更责无旁贷了。

  用这种方式,何琳教育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传志。很多时候,她会想到自己父母和他们的生活模式。父母的相处方式给了她深远影响,以前对父母很烦,恨不得逃之夭夭,现在才知道那是对她有关家庭的启蒙,遇到问题她会潜意识地在父母婚姻的轨迹中求解。老何夫妇关系中,郁教授比较单纯,比较孩子气,某种程度上还很固执,是最简单无城府的一个,倒是父亲用心很细腻,很理性又相当艺术地与学术型妻子轻轻松松地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生活难题。老何像个太极高手,不露痕迹便能化解于无形,用坚韧的男性手法“刚柔相济”地与妻儿相辅相成。

  何琳总是在参考父亲的手法和思想,觉得父亲太厉害了,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家庭主夫式职业经理人。

  这个时候,何琳可能还没意识到她与王传志已陷入犬牙交错,在相互撕咬中进入妥协稳定的局面。就像两块巨石放在一起,天长日久,会风吹日晒掉自己的棱角,慢慢进入对方,彼此成长为一块。进入的过程就是对抗、妥协和互相适应的过程,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了解彼此掣肘、彼的左手就是此的右手时,默契、包容、和谐也会共生出来。

  几天后,传志去广州嫁妹妹了。他前脚刚走,后脚何琳就给红霞发了短信:你哥出发了,我让他捎给你五千块钱,别嫌少,嫂子的一点心意,有宝宝了,留给自己零花。

  红霞立即热泪盈眶,潜意识里家里人都是抽水机,没完没了地抽水,现在竟然是嫂子给了她一大笔钱,可是一次面都没见过的嫂子啊!

  何琳就是要自己与婆家人做个切割,不沾他们边,也不让他们沾她边,不忿他们,不与他们共用一张面子,就是不与他们一帮人在一起搅和!

  20

  红霞与小雨的婚礼比较简单,在当地城乡结合处的一家二星酒店里摆了几桌席。来的人多是男方的至亲,关系一般的都没通知,喝喜酒是要给红包的,给别人给自己增加负担不说,过几年领证时说不定还要举办一次呢。

  传志作为新娘娘家代表,被当作贵宾中的贵宾隆重招待。广东人的普通话不是一般的差,但非常具有地域文化的自信,没觉得讲好普通话能怎么样,讲不好又怎么样,大家常看香港的电视台和广东地方台,中央1-12台是辐射不了他们内心的。传志和他们在一起感觉简直就是两国人,但在喝酒和对美食的爱好上又觉得大家差不多。

  红霞穿着蓬松的婚纱与有些黑瘦的小雨在几张桌子间穿梭敬酒,伴娘也没请,是新郎的表妹在后面捧着一大杯凉白开时不时地给新表嫂斟满。传志看着娇艳的妹妹(也许是化过新娘妆吧,他简直震惊自己的这个小妹妹竟像仙女一般漂亮),简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在亲戚不多,又很体谅尊敬新娘,白开水就白开水吧,心到,意思一下就行了。亲戚嘛,主要是靠以后走动、交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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