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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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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是有点像台湾武侠小说家古龙笔下的人物?是的,这就是当年的我。 ——我是一个贼,文贼。专门靠偷文章发财的贼。 “偷文章也能发财?”文亦凡吃惊地问。一句出“手”,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 “当然可以,我就是靠偷文章发财的,人家都叫我‘文贼’。”那边坦荡如君子,似乎做贼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你很坦率,也很有勇气。”文亦凡放下心来,表示佩服。 “窃书不为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剽窃也不是贼……剽窃,写作人的事,能算贼么?”文亦凡想象着文贼肯定在为自己顺手从鲁迅那里偷来的幽默窃喜。那边的口气更加理直气壮,“我是为了生存。如今是市场经济、商品社会,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是孙子。我担一个‘贼’名怕什么?何况是一个‘文贼’的雅称。何况‘文贼’自有特殊的社会地位。能吃‘笔头饭’的在人们的眼里总是很了不起的。在文人圈内也许为方家所不齿,但在圈外却备受尊敬。记得当年高卧茅庐,可比乡村干部更受敬重,因为人们既不用怀疑我贪污受贿,又不用担心我欺行霸市。身边的乡党村民,你知道他们呼我为‘文贼’时,那是何等的钦佩和羡慕吗?如今老朽已拥有亿万财富,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人人敬仰的大文豪了。” “了不起,偷文章偷成亿万富翁倒是前无古人。”文亦凡心道: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税。生怕用语不慎,对方拂袖而去,继续小心翼翼地调侃道,“难道你就甘心这么‘任’贼做‘富’吗?” “自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从来都说穷文富武,虽然美国的比尔盖茨为天下读书人大大地出了一口气,可他不是靠写文章成为世界首富的。我辈也玩不来高科技,只会弄弄笔杆子。难道写文章的人就活该受穷?”那边义愤填膺,仿佛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如今写书的不如卖书的,谱曲的不如唱歌的,编剧的不如演戏的……卖书的、唱歌的、演戏的难道不是在偷?我穷,我要生活。我别无长技,只会写文章。然而绞尽脑汁,能得几文?不如抄抄摘摘,修修改改,剪剪裁裁,既为他人提供稿源,又可得源源稿酬。” 文亦凡想起安靖的话:真正的写作是心灵的独白,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利色彩。当写作成为一种职业时,它就难免要受利益驱动。不由得“信手”道:“你把剽窃当成一种职业,只要钱不要良知了?人要有点社会责任感,尤其是写作人。” 文贼振振有词道:“谁说我没有社会责任感?我抄文章有原则——文艺作品健康有益,科普文章及时实用。如此利人利己,利国利民,何乐而不为?报刊既用此稿,说明它需要此稿,说明读者需要此稿,是不是原创无关紧要,至少说明该刊未曾重复刊载,何况我又为原创者扩大了读者面,让更多的人了解其作品。我丰‘富’了自己,方便了编辑,娱乐了读者,还宣传了原创者的作品,抄一抄又有何妨?即便是改编些文章,编造些故事,只要主题积极,给人启迪,那更是有功于社会,无愧于良心。古人不也有过精辟论述么——‘天下文章一大抄’真是至理名言。” 文亦凡觉得这番论调简直匪夷所思,又似乎确实有些道理。 文贼还在网络的那一端找例证:“其实你看从古到今那些所谓的名家名作,总是可以看出相互抄袭的影子。古人作诗,先读对韵。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诌’。说穿了,你读得多,自然就会照葫芦画瓢。画瓢其实就是在偷,从葫芦身上偷。大诗人王安石有诗云‘殷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不就偷自陆龟蒙‘殷勤与解丁香结,从放繁枝散诞春’嘛。脍炙人口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也是林逋偷自江为诗的‘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吗?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一偷,便成了千古绝唱。” 安靖说过:“创作源于生活。只有深入生活、体验生活、感悟生活,你才能写出好作品。”文亦凡一直当做座右铭。而文贼似乎在告诉他写作另有一条终南捷径,不禁微微一笑:“原来写文章这么容易,我也要去当做家了。” 网络那一头传来断然决然的口气:“错了。如果你以为文贼那么好当,你就大错特错了。好多人看我日进斗金,心痒难耐,也蠢蠢欲‘偷’,搬来一堆旧报刊,埋头当起文抄公来,可他们抄来抄去,连口饭也混不上。” “为什么?”文亦凡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隐痛,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真想马上退出,又不甘心,心中闪过何素芹讥讽的俏脸。 “‘天下文章一大抄’固然是千古名言,但千万不要忘记后面还有一条重要的尾巴——‘就看你会抄不会抄’。所谓‘盗也有道’,你不妨将这个‘道’理解为技巧、方法。就是说偷文章也有偷文章的窍门,不是哪个人都可以偷的。”文贼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仿佛师父在训斥一个学不上进的徒弟。 “盗既有道有何‘道’?敢请指教。”文亦凡心中有些恼火,又有些新奇。 “侠圣精通‘独孤九剑’,打遍江湖无敌手,当年我不揣浅陋,自创‘剽窃六招’,也是每战必胜,所向披靡。”文贼得意洋洋,卖弄之情溢于言表。 “前辈莫不是大言欺人吧?”文亦凡似有不信。 “剽窃六招分为小三招和大三招。小三招曰‘抄添裁’、‘隐身法’、‘易容术’;大三招曰‘拓简为繁’、‘输血生肌’、‘脱胎换骨’。得小三招者可养家糊口,得大三招者可成名成家。”文贼俨然一派武林宗师。 “剽窃六招,前无古人,独步文坛,天下至尊。”文亦凡知道今天碰到高人了,索性送他一顶硕大无朋的高帽。 “哈哈,这算什么?这是我择徒授艺的入门功夫而已。我真正独步文坛的功夫是‘七似笔法’,这路笔法一旦施展,如轻纱笼月,雾里看花;又如梦中幻影,真假难辨。尤其最后一招更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似是而非是而非。” “前辈既有如此神通,敢问是哪位高人,能以真面目示人否?” 一阵沉默。好一阵沉默。 文亦凡紧张地盯着荧屏,深信对方仍在线上。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看到对方在犹豫、思考的神态。 过了良久,对话框里缓缓地弹出四句偈语: 碧波万顷,白发千重。妙手有缺,天衣无缝。 “九指神改?”文亦凡差点叫出声来。想了一想,不敢贸然指认,顺着刚才的话茬往下接:“前辈神功盖世,能否传授一二?” “对不起,本门秘技,恕不外传。偶来小憩,有缘再会。拜拜!”对方居然说走就走。临行时“哈哈哈”大笑三声,又扔下一行让文亦凡惊心动魄的文字: 文坛三功,无师自通。不拜圣公,难成奇功。 文亦凡急忙挽留,但聊天室再也不见“文贼”的踪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倏然跳出一份电邮来: 你经常独自一人到曲菲家里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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