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婚姻干什么(9)_夏景

九

　　披着狼皮的羊

　　小米：两个人，最大的体贴，不过就是相互忍耐。

　　转眼又是冬天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每天早上，天还黑着，我离开家向单位去，路不远，但到公交车站，要经过一个高高长长的大坡。平地而起的坡，让简单的路途无端地辛苦起来，路两边除了干杈的树木，还有几幢居民小楼，朝街的一面，是厨房，能看见黄色灯光下匆忙走动的人影。我总在想，这么多人，都在怎样生活着呢？

　　下了坡，就到了车站。我住的地方，离城中心有点儿远，我已经想了整整一年，该换房子了，该搬出去了，可却一直没有动。现在又到了冬天，寒冷不仅加重了寂寞，还带来了惰性，也许过了这个冬，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可以扔掉包袱，轻装上阵了吧。

　　因为春天，总能给人很多的遐想。不像冬天，肃杀、绝望、冰凉。到了晚上，我下班回家，会在外面先吃点儿饭，然后再慢慢回家，天已黑透，那些黄色的灯光，重新再次亮起，晚饭蒸腾的水汽弥漫在窗户玻璃上，流下迷蒙的线条来。这样的场景，令我软弱悲凉，是完全无法形容的心境。

　　我所说的家，应该只能说是我住的地方。在法律上，它已属前夫的住房。一年前我们离婚了，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当时只想快快了断，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我自己，甚至连多余的一件毛衣都来不及再要。

　　那也是冬天，一段寒冷的日子。从立冬到入九，十天之内，我目睹了两件死亡事件，它们追赶着锤打我的心灵，让我迫不及待地想为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结。

　　死去的一个是我的妹夫，三十出头，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谈笑间毫无征兆地突然中风，倒下后，妹妹和外甥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甚至调侃推搡，却已天上人间。另一个是我多年的好友和她的孩子，一家人开车出去玩耍，突遇车祸，只有丈夫活了下来，却生不如死。

　　追悼会上，我流尽了差不多十年没有的泪水。不要笑我的生命如此自作多情，当时只觉得生命的意识被前所未有地激活了。

　　我在想：如果我确定要好好地活，那么我的生命，将谁也不再属于，不属于父母，不属于儿子，更不属于丈夫。

　　尤其是这场十年的婚姻，疲惫拖沓至极，早已没有任何激情快乐可言。两个人，最大的体贴，不过就是相互忍耐。刚结婚时，他不会烧开水，十年后，即使油瓶倒了，他也不会伸手去扶。

　　离婚后，他等于是收留了我，两个人分着住。谁也不回家做饭，交谈、睡觉更谈不上了。我一直想贷款买房子，但有时候，比方这样黑黑的天，当我从坡上坡下走过时，却因为看见他不远不近地保护着我直到车站，心里就会突然软弱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成了披着狼皮的羊，让人欲罢不能，欲言又止。

　　夏景：如果你真的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最少也要在复婚前小小地实践一下自己的愿望吧。

　　我有个女友，和旧情人分了手。人走了，可他有些东西还留在她这里。这让她觉得真够心烦，他的东西，她没有权利扔掉，因为可能他还会回来拿。可既然分了手，想想彼此的伤害，这些东西就都仿佛带上了毒汁，刺痛着她的眼睛。

　　情人不爱她了，可每天看着他的东西，却好像他还会回来一样。而且是不是因为，他留下这些，只是为了给她一个理由，让她再去找他，或者还有希望能再见到他？然后，两人见面时再相互谈谈，把分手时没谈清的（一般都谈不清）再谈谈清楚？

　　我在想，你现在，是不是就是扔在前夫家的东西？你不肯拿走，他也不肯交还，两个人，纠缠着，难道是想自己为难自己？还是要说说清楚？

　　可是看一年前你离婚的冲动样子，你并不是能谈清也不是愿意谈清某个事的人。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就恕我以小人之心，猜一下你或他的君子之腹吧。

　　依我分析，你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估计有两个原因，一是经济问题。当初离婚时，你甚至连多拿一件毛衣的想法都抛弃了，那么家产分得就肯定非常不公平。房子给了前夫，存款你也不会拿到多少的。他提出收留你待在原家，自是一针见血，因为对你多年的了解。而你肯留下，当然也是因为离婚后重新冷静地再分析了。是啊，虽然生命只有一次，我们的生命也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可是，如果生命没有了钱，我们就很可能不属于自己了。

　　第二个原因，可能还是经济问题。此番是他的小算盘，既然他是那种油瓶倒了都不肯去扶的男人，如考虑再婚是否还能碰到一个别说容忍他十年，就是十天都困难的女人？离过婚的女人，如果再婚，大多可以不考虑男人文凭、长相、地位，但体贴关怀是一定需要的。按你前夫的资质，他要合宜地再婚一次，怕是费事。

　　既然这样，还不如跟你复婚。而如复婚，你的钱就还得回到一个钱包，那么让你住在原家，既不用出去租房，又不用考虑贷款买房，不就省下来了吗？

　　我不知道我分析得是否正确，但如果算我小人，胡说八道，那你们就做个分手的样子给我看看好了。我不知道十年的夫妻是否真能说断就断，而且原因在于你的一时冲动。但如果你真的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最少也要在复婚前小小地实践一下自己的愿望吧。现在可好，一年了，连家门都没出去，白白浪费了多少的大好时光啊。虽然他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引你注意，又逗你怜爱，但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的患得患失，建立在冬天别人家的黄灯上吧。

　　难道雪莱的诗改词了：

　　“冬天到了，搬家公司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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