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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凌敏弟弟犹豫地眨着眼睛,他大概并不认为一个给付医药费的准姐夫会有什么不良企图,何况这个姓宋的在医院表现出来的“义举”,在凌家人眼里,几乎够得上是情深意重了。

  徐亮看出端倪,动作利落地递过去一个名片:“我是警察,他现在是一起伤害案的嫌疑犯,你有了他的消息,必须立刻告诉我!”

  凌敏弟弟赶紧答应下来。

  临离开时,我再度从病房外看了一眼凌敏。那个娇小美丽的女孩子现在躺在病床上形状模糊,只有身上赖以维生的管子在黑暗中勾勒出清晰的线条。我那时已经隐隐感觉到那场惨痛的车祸,也未必出于偶然,只是当时已经心力交瘁,觉得有许多事情我力所不能及,何况我今天也成为了一个受害者,已经顾不上再想太多了。

  出了医院我再不好意思叫徐亮送我,就对他说我可以打车回去。徐亮严肃地看着我,断然道:“那不行!做为你的保证人,我对你负有法律责任。可到现在,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你要是跑了,明天派出所不得找我来要人!到那个时候,他们可不认我这个前所长了。”

  凌敏这边线索一断,我的大脑便有些停转,这时傻傻地问:“那怎么办?身份证不是给你们了吗?还要我做什么?”

  他绷紧的脸突然松弛,笑容亲切:“我现在急需知道你在这个城市的住址!”

  这是一个清爽的凌晨,在省城的阑珊街灯中,徐亮载了我去探查了我的住所,一路上也探查了我的情况。当知道我是特警出身后,与强磊一样,他也惊讶于我当前的处境。我和他初次见面,不想讲太多,只是简单说我母亲病重,我需要挣钱才辞去公职。

  他同情地说那今天你的损失可惨重了,又问我上保险没有,我说上了,就是不知道保险能赔到什么程度,他笑笑没说什么。

  到小婉家的时候,他停下车,然后语气郑重地对我说:“施慧,我一直跟着你,说实话是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我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出来:“你天天开出租车,可能也知道,近一个月间,本市已经出了五起出租车被抢司机被劫的案子,其中有三起的作案时间、作案区段、作案手法都极其相似,已经被认定为同一歹徒所为。前天刚刚有一名女出租车司机被歹徒杀害,她和你年龄差不多,家里扔下一个不满两岁的儿子,非常可怜。这个歹徒极其凶残,他不光劫车抢钱,而且杀人手法非常专业,个个都是一刀割中喉管致命。根据法医鉴定结果,他还对女司机实施了奸尸,这是一个心理极度变态的劫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和我这般详细地陈述案件。


  他直直地看着我:“施慧,你今天表现出的身手让我非常震惊。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女同志有这样出色的武功和实战能力,你比我们许多男刑警都要厉害。我突然间有个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我想,想让你在开出租车的同时,帮我们引诱劫车罪犯……”

  我开始打量他,内行地问:“你在110工作,怎么会介入案件?”

  他拍着方向盘笑了:“你弄错了,我不是110的,我在市局刑警队工作,是一名警长。我正在调查出租车被劫的案件,因为今天你们报案时提到了出租车,我才和110一起出现场的。”

  我立刻答道:“我很愿意配合你的工作!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车了,怎么配合呢?”

  他点头说:“我明天先借给你一辆车,我和保险公司很熟,可以帮你尽快解决你那辆车的赔付。另外,如果你配合我们公安局办案,事后我们会对你有一定的补偿;一旦帮助我们缉拿到罪犯,我们会根据有关规定给予奖励!施慧,我看你不用这么快地答应下来,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因为这个配合有相当大的危险性.....”

  我截断他说没问题,不用再考虑了,接下来还很想说我不要奖励,但话至嘴边又咽下了。我不由记起去年协助公安局解救人质时,我曾拒绝新都大酒店一万元的奖励,我当时还自豪地对刘春说我是当过兵的人,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从来不要回报,给我钱是对一个老兵的侮辱。

  时过境迁,我竟然已经说不出这样高尚的话了,我悲哀地想生活是这般无情,它已经彻底改变了施慧,让我再不敢固守清贫,坚持高傲。

  47

  我对高煜的母亲祈文芳,从一开始见面就没有留下好印象。后来知道她年轻时曾是北京城红极一时的京剧新秀,时任本省京剧团党委书记,已经有多年不上舞台,只能称做是风韵犹存的戏曲艺术家了。实际上,京剧在东北也并不是个很火的剧种,在东北真正红火的是二人转,只有赵本山和高秀敏那种火热泼辣又土得掉碴的民间艺术家,才能称之为大腕。而省京剧团之所以这么多年还保持正常运转,没有被市场经济的大潮所湮没,很大程度是因为剧团书记是省委副书记夫人的缘故。

  我心目中的京剧,应该是一门高雅的艺术,祈文芳其人并不失高雅,但长时间做高干夫人,又兼做党群工作,让她的高雅未免有些失偏,成为一种高傲。这种高傲一旦糅入失落,就变得越发让人难以接受。高元林失势给她带来的影响,从一个例子就能说明,那就是高煜被捕入狱时,正赶上她要率团出国访问,结果签证被拒,这如果放在一位在任的省委副书记夫人身上,那是不可想象的。

  我本来和这位贵妇人的生活轨迹相去甚远,除了在部队执行保卫任务时,我短暂地接触过高干家庭,转业后几乎就没再见过什么大官夫人。我们原本不应该碰撞,可偏偏因为高煜,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打交道,真让我眼界大开。

  高家的小保姆也很有些脾气,我一早来按门铃,她认出我来竟然又把我堵在门口盘问了好半天,关门回了女主人,征得同意才把我放入。那时高煜的父亲还在住院,祈文芳刚刚洗完澡,用一条毛巾束着头发,穿着裕袍接见我。这个样子显得她很随意,可能丈夫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她对我也客气了一些,给我让座,然后在我对面坐下来,问:“小施,你见到高煜了吗?高煜现在怎么样?”

  我想说你要是想看可以自己去呀,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我简单说了两次见高煜的情况,她听到高煜在狱中被打断了肋骨,脸也打肿了时,她的眼圈红了,这事监狱也和她勾通过,但肯定没我说得这样详细,她听了一定很心疼。

  之后我直截了当地提出高煜现在需要一笔款子,注入他的一个账户。

  祈文芳闻言色变:“是老二要你找我们的吗?”

  我实话实说:“不是!高煜昨天委托给我两个方案:一个是找天源律师事务所的凌敏,要回她手中的一个账户资料,高煜说找到那些资料就不用再筹资,可现在那个女助手出了车祸,只能进行第二步了,就是需要把二十万资金注入一个银行账户。高煜让我在三天之内帮他完成,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我只能来找你们了!”

  祈文芳睁大了眼睛:“二十万?”

  我点点头,拿出那个账号给她看,她溜了一眼马上皱起眉头:“老二搞什么名堂?这种时候他要钱做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您到监狱去问问他,不就清楚了!”

  这是我第二次提议让她去探视高煜,头一次被她傲慢地拒绝了,说不用我管。这一次,她沉吟了一下,竟然问:“监狱要怎样探视?”

  我感到有门,立刻来了精神,向她解释道:“如果直系亲属提出申请,每月有固定的探视时间,按规定是一个月一次。”

  然后我自作聪明地补充了一句:“阿姨您要想去,我可以帮助您走走关系,我在二狱工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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