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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趴在沟里,费力地解开腰带,又把鞋子脱下,然后学着蛇的样子扭动腰身,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裤子褪下来了,真象刚刚蜕下来的蛇皮,疲软地瘫在地上。

  我把一条裤腿牢牢系在轮椅上,另一条裤腿用牙齿紧紧咬住,象一头倔驴,拖着轮椅向上爬去。

  我做好了半路滑下来的准备,同时每抓住一把铿草和藤蔓都要小心翼翼试一试它们的承受能力。

  我觉得我很清醒。

  其实,我再清醒也是疯了。

  我象一个杀昏了头又看到一滩鲜血的疯子。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第二次爬上了极顶。

  我趴在路面上狂乱地喘息,腰象折了一样剧痛,双手和胳膊痉挛的无法自控,牙齿更是磕得脆响,口水流出老长。

  我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使我安详地体味着伤口的疼痛,它们从脸上开始,顺着脖项,扩展到双臂和双手,然后集中在胸膛。那些疼痛在胸膛上乱踩乱跳,继尔疯狂地呼叫着窜向小腹、大腿、膝盖和脚趾。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

  这是一种新鲜的疼痛。

  这种疼痛新鲜的象花瓣一样一片一片绽开,在我的全身摇曳。

  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的腿和脚趾怎么会有痛感呢?

  我想让腿动一动,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用拳向大腿砸去。

  “嘭——”

  我的大脑轰鸣了。

  痛感!

  痛感!

  痛感!

  痛感!

  “嘿嘿嘿嘿——”

  我象心里怀着旷世阴谋的歹徒,阴险地低声笑出来,唯恐被这个世界听见。

  我用力抿着嘴。

  我狂喜!

  我狂怒!

  154

  这就是平安站。

  它头上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那月亮象地狱的某座城池上空唯一亮着的一盏长明灯,而远处的几盏红红绿绿的信号灯,就是明明灭灭的鬼火。

  我还是爽约了。

  我到达平安站的时候,最后一拨坚守在岗位上的小商小贩,蹬着三轮车与我擦肩而过。

  除了值班室的房间还亮着灯,不大的站前广场空无一人。

  我期盼着火车晚点。

  我期盼着zhijia还没有到。

  我发现广场的南边有一片亮亮的东西铺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一滩积水。

  我过去弯下腰用手撩着洗了洗脸上的土和血渍。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

  太静了。

  一切都静得顺理成章。

  我怀着侥幸心理到值班室窗下敲了敲玻璃,大声问那趟火车到了没有,值班员不耐烦地象说梦话一样告诉我,已经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开走了。

  我沉默了。

  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希望能看到她站在某个地方,但是,无论我睁眼还是闭眼,我都无法用心灵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来了。

  又走了。

  我坐在广场的正中央,心里滚过一阵悲凉。

  我不甘心,朝着空旷的天幕狂喊。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

  连回声都是孤独的。

  我绝望地转过轮椅准备往回走,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鞋跟踏在坚硬路面上的声音。

  “咔。”

  “咔。”

  “咔。”

  “咔。”

  我的心陡地紧缩起来,好象里面的血液全部被抽干了一样,我一阵眩晕。

  那声音一直向我响来。

  我扭着僵硬的脖子,寻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个披着一身月光的姑娘。

  那是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姑娘。

  她的白色裙裾和玄色长发分别闪着月亮和金属的光泽,细细碎碎,袅袅婷婷向我走来。

  这是我永世不会忘记的一个情景,而此刻,除了她的小腿下没有粼粼的红鱼溪的波光,一切都象往事的临摹和回放。

  我真想一下子就看清她的脸。

  可是,她从南向北背对着月光走着,脸上是一片俏皮的阴影。

  我揉了一下眼睛想尽快看清她,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竟使眼前一片朦胧。

  我心里一阵大骇。

  大脑象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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