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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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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仲成在一旁冷眼旁观,洞若观火。他佩服许桥派遣医疗小组和慰问安抚小组的招数,就算他来处理,也不可能玩得比这更好了,但他也因此对许桥充满不满。这件事一直追究下去,他这位市长的领导责任是跑不了的,但许桥一直引而不发,一直没有暴露他的真实意图,似乎想以此做某种要挟,谋求某种政治利益,这尤其让他感到不快和担忧。但是他跟政协主席一样,同样对此无可奈何。相信抱有这种心情的人还有赵文东。正如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博尔顿的经典名言“美国同世界的关系就是锤子与钉子的关系,美国爱敲打谁就敲打谁”一样,在这一场权力牌局中,现在许桥拿到了一张最大的A,只能由他说话,他们所有的人都只能等着许桥对他们进行权力讹诈,然后再决定是否丢牌或者跟进。 因为心中不快,同时这样的答谢宴会年年如是,这样的应酬这段时间来天天复制,而且主角也天天是那几个,除了观众不停地变化。便如一个戏班子,今天演张生、莺莺,明天扮宝玉、黛玉,实际上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几名生旦净丑,情绪上便有了点“老手颓唐”,更重要的原因是像这样的宴会,任何时候都不适宜出现两个中心,或者说是两个明星。权力具有向心性的特点。一个圆只有一个圆心。以前他跟凌明山不太和睦,双方的办公室主任在安排这种应酬时,都会技巧地把他们分开,他和凌明山倒也处之泰然,反正整个商州都知道他们分歧很大,但是现在换了新的市委书记,他不能不跟许桥一起出席这种场合。这种时候就具体体现了“党领导一切”,许桥抢了所有的镜头,邱仲成不尴不尬,他既不能另立中央,也不好搞山头主义,小团体和小圈子,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偃旗息鼓,退避三舍。在挨桌敬了惯例的酒后,他悄悄向许桥告辞,宣称要去小青山水坝工程工地上慰问一下还要加班奋战的工人们,然后跟喻书礼打了招呼,悄然离去。 实际上,这种应酬在以前也同样是许桥所厌恶的,但今晚有些不同。首先是角色的转变,从前他是无关轻重,可有可无的配角,现在是众星拱月的权力核心,加上酒,加上邱仲成首先告退的微妙心理,最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让市委书记决定坚持到最后,与民同乐。这个原因就是,余曼作为余氏建筑公司的代表参加了今天晚上这个宴会。 不知道为什么,许桥在这异常忙碌的十多天里,偶尔在一些时候,也许只是极短的一瞬,在办公室伏案工作,或者在庄重的会议中途,他会突然愣在那里,脸上露出奇特的惊惶和疑惧,好像有什么深藏在他心里的幽灵在不经意间突然复活一样,扼住了他整个人和心灵!在极短的惊悚后,他重新恢复那种温和的微笑和从容,这种现象重复两三次后,古越注意到了,但是,他肯定不会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许桥如此,他无法走进市委书记的内心。只有许桥自己才清楚,这个可怕的幽灵,似乎就是那一身黑色紧身线衣的倩影,是那一双幽潭似的眸子,是那偏着头抿着嘴的微笑,或者说,是他一直珍藏在心中的一个少年情怀。但是,自从那天在音乐的味道咖啡屋许桥逃跑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他肯定不会主动,一如二十年前,他也不会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她来见他,他能够克制,他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每每眺望窗外萧瑟的冬景,他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金冬心那一句诗来: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余曼是故人吧?或者有一句歌词会在他的心底萦绕:“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这时候,他有些搞不清自己的思想,他和她之间似乎根本就不可能,也从来没有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同时,他又隐隐觉得,他和她之间似乎一定会发生什么。在古越向他报告政府那边的安排和邀请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和她会在这个答谢宴会上见面,突然之间,他有些忐忑,十分钟后,他给聂冠军打了电话,做了一个越俎代庖的行动,问他是否也想参加这个会议。他并不能肯定聂冠军的安排,春节对于这位事业正在蓬勃发展的商人来说,同样也是一段异常忙碌的时间,众多上游厂家和下游的销售商都需要应酬,整个公司内部的慰问,同时在商州要新上的制造基地也有太多的杂事,但是聂冠军在电话中愉快地回答他说他肯定要来,虽然只能在宴会开始前赶到。同时他告诉他政府那边早已经邀请了他。这让许桥放了些心。 在答谢宴会上,余曼坐到了距离主要领导最远的一桌,跟上次揭标会一样,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一种此地无银的故意距离,这让许桥心中有一些苦涩,这时候他觉得那天晚上的不辞而别似乎的确有些过分。同时,他想到如果今晚她当众对他做出某种过分的行为让他下不了台来,他该怎么办?作为一位漂亮,富有,很少遭遇这种无礼,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侮辱对待的女人,她完全有资格报复他那天的罪行,他有一种直感,她完全做得出这种事来。但是无论作为一位市委书记还是作为一位大学校友,他今晚都不可能不答理她,同时,他也不愿意自己这样做。幸好这样的事终于没有发生。第一轮他和邱仲成联袂挨桌敬酒时,余曼表现得落落大方,平静自然,跟两位商州主官不卑不亢地打趣,既不过分亲近,但又恰到好处地体现与其他商人略有不同的身份。 邱仲成离去后,许桥更加成了众人进攻的目标,无论他如何克制婉拒,还是喝了不少,当又一拨敬酒的人退回去,许桥准备找找聂冠军在哪儿,他迫切需要他来帮他抵挡一下,同时,也需要他来成为他和余曼的缓冲,但是令人惊奇的是,整个宴会厅没有发现他这位学长的身影。 “许书记在找谁?有谁值得许书记这样关心?”一个声音柔柔地在许桥耳后响起,带着一种娇媚,许桥回首,余曼端着半杯红酒,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同时,他注意到他身边不知怎的已经没有旁人。同桌的人什么时候都出去敬酒了。 “我看看聂总在哪儿。”许桥心中有些慌乱。 “我是不是应该专门敬你一杯,感激你对我的帮助,许书记?”余曼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挂着奇特的笑容。 许桥急忙举起自己的杯子,两个人轻轻一碰,许桥抿了一下,但余曼一口喝了一半下去,然后看着许桥不说话。许桥看了看自己的酒杯,明白她的不满,刚才“许书记”那三个字也清楚明白地流露出她心中的幽怨,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或者是为了躲酒,他赶紧找话说:“进场了?感觉如何?” “值得你关心吗?”余曼头微微倾着,眼里有着怀疑,配着线条优美,抿起的嘴,这种说不出的俏皮可爱表情许桥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心中依然一荡。这是一句含意丰富的话。如果是指工作,那么,一位市委书记的关心是正常的,那么,她说的是她这个人吗? “有什么困难,就找邱市长解决。你们都是商州人民值得感谢的朋友。”许桥胡乱找了一句套话来遮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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