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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中央大街两旁仿十九世纪欧洲的街灯都亮了,浓黄色的光照亮了石砖。

  踏着石砖缓缓走着,像走进电影里的十九世纪场景。

  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也打上了投射灯,由下往上,因此虽亮却不刺眼。

  这些投射灯光以黄色为主,局部地方以蓝色、红色与绿色灯光加强。

  虽然白天才刚走过这条大街,但此刻却有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日间的喧哗没留下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派金碧辉煌。

  我相信夜晚的哈尔滨更冷,但却有一种温暖的美。

  我竟然有些伤感,因为即将离开美丽的哈尔滨。

  走回到圣索菲亚教堂,暗红色的砖已变成亮黄,窗户的玻璃透着翠绿。

  “暖暖,好美喔。”我情不自禁发出赞叹。

  “是呀。”暖暖说。

  “我刚讲的句子,拿掉逗号也成立。”我说。

  暖暖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笑了笑。

  我和暖暖坐在阶梯上,静静感受哈尔滨最后的温柔。

  哈尔滨的冬天确实很冷,但我心里却开满了春天的花朵。

  晚上8点32分的火车从哈尔滨出发,隔天早上7点7分到北京,还是要坐10小时35分钟。

  跟北京到哈尔滨的情况几乎一样,就差那两分钟。

  为什么不同样是8点半开而是8点32分开,我实在百思不解。

  但幸好多这两分,因为我和暖暖贪玩,到月台时已是8点半了。

  回程的车票早已买好,仍然是软卧下铺的位置。

  这次同包厢的是两个来哈尔滨玩的北京女孩,像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

  就是那种穿上高跟鞋还不太会走路的年纪,通常这种年纪的女孩最迷人。

  她们很热情,主动跟暖暖闲聊两句,暖暖还告诉她们我是从台湾来的。

  两个女孩,一高一瘦,竟然同时从上铺迅速爬下,来到我面前。

  “我还没亲眼见过台湾人呢,得仔细瞧瞧。”高的女孩说。

  “说句话来听听。”瘦的女孩说。

  “你好。”我说。

  “讲长一点的句子呗。”高的女孩说。

  “冷,好冷,哈尔滨实在是冷。”我说。

  她们两人哇哇一阵乱笑,车顶快被掀开了。

  “别笑了。”我说,“人家会以为我们这里发生凶杀案。”她们两人笑声更大了,异口同声说:“台湾人讲话挺有趣的。”这两个女孩应该刚度过一个愉快的哈尔滨之旅,情绪依然亢奋。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拿出扑克牌邀我和暖暖一起玩。

  暖暖将大列巴切片,四个人分着吃,才吃了叁分之一就饱了。

  大列巴吃起来有些硬,口味微酸,但香味浓郁。

  好不容易她们终於安静下来,我走出包厢外透透气。

  火车持续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咚隆声,驶向北京。

  天一亮就到北京了,而我再待在北京一天后,就得回台湾。

  突然袭来的现实让我心一沉,凋谢了心里盛开的花。

  耽误了几天的工作可以救得回来,但回去后得面对无穷无尽的思念。

  又该如何救?

  “在想啥?”暖暖也走出包厢。

  “没事。”我说。

  暖暖看了我一眼,问:“啥时候的飞机?”“后天早上十点多。”我也看了暖暖一眼。

  然后我们便沉默了。

  “暖暖。”我打破沉默,“我想问你一个深奥的问题。”“问呗。”暖暖说。

  “你日子过得好吗?”“这问题确实深奥。”暖暖笑了笑,“日子过得还行。你呢?”“我的日子过得一成不变,有些老套。”我说。

  “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老套呀,又有多少人的人生是新鲜呢?”暖暖说。

  “有道理。”我笑了笑。

  暖暖突然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你瞧。”我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去年在苏州街算字时所写的字。

  “怎么会在你这儿?”我问。

  “那时老先生给我后,一直想拿给你,却忘了。”暖暖又拿出白纸和笔,“你再写一次。老先生说了,兴许字会变。”我在车厢间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再写了一次台南城隍庙的对联。

  “你的字有些不一样了。”暖暖对比两张纸上的字,说:“比方这个“我”字,钩笔划不再尖锐,反而像条弧线。”我也看了看,发觉确实是如此。这大概意味着我世故了或是圆滑了。

  进入职场一年半,我已经懂得要称赞主管领带的样式和颜色了。

  暖暖也再写一次成都武侯祠的对联,我发觉暖暖的字几乎没变。

  至於排列与横竖,我和暖暖横竖的排列没变,字的排列也直。

  我依然有内在的束缚,暖暖始终缺乏勇气。

  我和暖暖像是万福阁,先让迈达拉巨佛立好,然后迁就巨佛而建成;从没绞尽脑汁想过该如何改变环境、把巨佛摆进万福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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