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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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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打胎,听说能疼死人,想起来就浑身发抖。”她说着,手真的抖了起来。 “到时候我陪你去,就不怕了。” 她啜泣起来,没劲儿走了,靠在了一棵法国梧桐上。冬夜凛冽的风,把我的眼球割疼了。她随着啜泣颤动的身子,也把我的眼球割疼了。我翻来覆去地劝她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自己却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见我哭得比她还厉害,就停了下来,用大衣袖子擦干了泪,反而安慰起我来了。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里噙着满满的两胞泪,就要滚出来了。我赶紧擦干了泪,拉着她,朝前面的烧饼铺走。我得逼着她吃两个烧饼,她实在太可怜了。 §23.我陪洪敏去妇产科 星期天风很大,沙尘飞舞。我很讨厌在这种天气出门,更不喜欢陪洪敏去医院干这种事儿,但没办法,我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她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她一大早就来我大姨家找我了,穿了件咖啡色大格子棉袄,围个黑围脖,老气横秋的,目光里含着一股怨气。她的头发本来就干燥,被冷风吹着,更像枯草样的。嘴唇也裂着,浸出了血。我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说也得陪她去。 我和洪敏先到了,站在医院的一个避风处等四只眼儿张叔林。不久张叔林就溜着医院的墙根儿来了,面无表情,脸白得像纸。他也害怕,他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孩子。他走到我们面前,脱了棉手套,扶了扶眼镜,磨磨叽叽地从深蓝棉大衣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洪敏。 “你要陪我去妇产科!”洪敏接过钱,没好气地对张叔林说。 “我去不好吧?”张叔林退缩着。 “什么好不好?医生要是问我是谁干的,我怎么说?” “医生咋会问你这呢?” “就是会问——”洪敏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忽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使劲拉她,她倒是拗着坐在台阶上了。张叔林作势想上前拉,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乞求地望着我。我知道洪敏心里憋屈,我也替她难过,但这时候由着性子这么做,一点儿用也没有。 “哭有什么用?你不起来我走了!”我心里也涨起一股气,吼了她一句。 这句话竟非常管用,洪敏一听就乖乖地站起来,不哭了。 “张叔林,二十块钱就想把我打发了?我要叫你妈买鸡给我补身子!”洪敏恨恨地说。 “那可不行,我爸不是知道了?”张叔林说。 “想不让你爸知道,当初怎么不管好自己的XX啊!” “咱俩的事儿怎么能怨我一个人……” “咱俩的事儿怎么现在我一个人受罪!” “算了,再吵医生都下班了!”我真的烦了。 “你在这等着我手术完出来!我要是死在手术台上,张蔷微一个人背不动我!”洪敏吼罢,和我一起走进了妇产科。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脸肿眼泡女医生冷冰冰地瞟了我们两眼,便开始询问病情。 “叫什么名字?” “王丽。”洪敏说。我还真没想到她多长了这么个心眼儿。 “你能不能编个像点的?来打胎的学生,怎么不是王丽就是张丽,再不就是李丽。烦!” “我就是叫王丽!”洪敏的反应也很硬。 女医生很生气,又不可能叫洪敏出示户口本,只好气咻咻地继续不厌其烦,什么上次月经啥时候来的啦、是不是第一次怀孕啦、有些什么生理反应啦……这个过程真是难捱,我恨不得去做十天苦力来和这十分钟交换。 之后女医生叫洪敏躺在一个简易病床上,戴上皮手套,把指头伸进她身体里乱搅了一阵,随后脱掉手套,叫她从床上下来,问道:“你怀孕了,做不做掉?” “做。”洪敏毫不犹豫地说。 女医生把洪敏领进手术室之前,还不解气地补了一句:“把你肚子搞大的男人怎么不来?现在的女孩儿太贱,怪不得男人玩过就扔!”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我只好坐在妇产科的走廊上等。听见洪敏第一声痛苦的呻吟,我便逃到了院子里,那种声音真是无法忍受。张叔林已经不见了,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洪敏弯着个腰,老太婆一样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额角还挂着残留的汗粒。她一出来就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张叔林。绝望之后,她变成了一只愤怒的母兽。 “张叔林那个不要脸的走了?”她的声音大得吓人。 “可能走了。” “他跑得了吗?这不是人受的罪,我要讹他!” “你怎么讹他?” “我要去他家,叫他妈给我买鸡补身子!” “何必呢?剩下的钱够买一只鸡的。你跟我去我大姨家,我做给你吃。” “不!我一定要去!我妈说,我姑跟毛巾厂厂长跑了,我姑夫变得神经巴叽的,一点儿也不管孩子。我家贴补了那孩子不少钱,过得很紧巴,今年过年就不给我买新衣裳了,我得讹张叔林他妈给我买件新大衣。” “她要不给你买呢?” “我就死赖在他家不走!” “学也不上了?” “不上了!” 洪敏说了这么些话,小肚子又疼得厉害了。她捂住肚子猫着腰,在冰凉的石椅上坐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渐渐好受些。她叫我陪她去张叔林家,我不想去。她非叫我去,我拗不过她,只好陪她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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