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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二类是一些做生意的,这些人也是我爸爸的患者。用我妈的话说,害那病(性病)的,最多的就是他们有钱的。这些有钱的人很有意思,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对我爸却毕恭毕敬,我爸问什么他们说什么,病不讳医嘛。我爸说什么他们也听什么,我爸说多少钱,他们给多少钱。在我的印像中,这些人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知道,不是我忘记了,而是我从来都没听人提过他们的名字,我爸提到他们时,都是叫王老板、刘经理、马总什么的。我爸说,要为病人保密,这是医德。关于医德教育,我在卫校时就接受过,所以我也从来不打听。况且,我是女孩子,打听这些事也不是太方便。

  有一回,我到我们家对面的工商银行营业部去取钱,在门口碰上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刚从一辆进口车里下来,前呼后拥的,我一看他有点面熟,想一想他是我爸的朋友,这时候他也认出我来了。我想对他笑一笑算打招呼,但这时候他把脸转过去,有人冲银行里面的人说,徐行长来看大家了,徐行长来看大家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是工商银行的徐行长。

  我爸爸还有一类患者朋友是我们根本没有见过的,但是我爸爸常常提起并特别关照的。他们就是市里或县里的一些领导们,这些人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让我爸爸到门诊去,我爸回来的时候总是说,某某书记局长又去南方了,南方太开放了!

  我妈听不明白,问什么南方北方的。

  我爸就说,某某领导到南方“考察”半个月,回来又带回来一身病。

  我妈就问,你怎么知道是从南方带回来的,北方也有那种病。

  我爸说,从病菌类型看,就知道是从南方带回来的。只有南方的潮湿气候才有那种病菌。

  我想我妈一定不知道能不能从病菌的种类判断属于哪个地方,但是她相信我爸在这个领域已经熟悉到了什么程度,不愧于神医的称号。

  我妈不说话了。我爸还摇着头感叹,南方太开放了,太开放了。

  一开始,我爸的感叹中是在强调“南方”,后来改成了强调“开放”。这引起了我妈的警惕,冲我爸道,开放开放开放,你也到南方开放去!

  §章晨

  1992年五六月间,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事情发生。先说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事也就是跟章老师的事。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叫章老师为章老师了,我喊章老师为章晨或者姓章的。这种称呼在我们家里也已经很流行了。

  这时候,我和章晨的关系已经确定了。我说“确定”,也就是说我们把结婚的事情确定了,我已经习惯于下班不回家直接回卫校章晨的家,我已经住在他家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同居了。

  自从那天晚上我让章晨送我回家开始,我就知道我迟早要走这一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之所以这么快,应该说是陈红梅促成的。

  我和章晨单独谈过以后的几个月里,在陈红梅面前我觉得什么也不缺了。现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陈红梅有的我都有了,而我有的陈红梅却没有。过去可不是这样,陈红梅,我的好朋友,这个小妖精,在其他方面比不了我,比如家庭条件、穿着打扮等等,但是她有章晨可以约会,天天打电话在我面前示威。现在我也有了,章晨我也可以约会了,我相信我比陈红梅更有条件约会章晨。陈红梅可能在几天后知道了这回事,是不是章晨跟她说的我不管,也不想管。但是我从陈红梅的情绪感觉到了。陈红梅在我们上班的时候不再提章晨了,不再提卫校了,甚至有几次她竟然旷课。我觉得心里很轻松,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我们都有意避免一起下班,不是我先走就是她先走。陈红梅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和章晨约会,但是我知道她想问却不好问,我也装模作样地故意不说,但这不说明我不想剌激她。

  比如,我会在上班时伸个懒腰说,好困好困。陈红梅看看我不说话,但其他人会接过话茬问,大痒怎么搞的?我会接着说,昨晚跟朋友玩得太晚了。人家还会接着问,是男朋友吧?我这时候就装得很害羞很不好意思,偷偷观察一下陈红梅的表情。陈红梅比我老练,装成我的姐姐的样子,说那还用说肯定是男朋友。人家又说大痒有男朋友了,干什么的?我又装得很害羞很不好意思。陈红梅又说,咱大痒找的男朋友,不是当官的就是大明星。人家都认为我和陈红梅是好姐妹,陈红梅说的当然都有根据,把陈红梅当着我的新闻发言人,就问陈红梅大痒的男朋友是谁,长什么样儿。陈红梅看看我,说很帅。我也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陈红梅心里一定是酸溜溜的。我很满意。

  5月1日是国际劳动节,上午我值班。章晨打电话来了,自从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以后,大部分都是章晨主动打电话给我。

  章晨说,劳动者的节目还劳动,也太辛苦了。

  我说,命苦呀,哪像你们当老师的,所有的假期都有。

  章晨说,你命不苦,下班后,我给你过劳动节。

  我说,好呀。

  下班以后,我急急忙忙就往楼下跑,想挤出点时间做做头发。正巧碰见陈红梅上厕所,我装着没看见她,她却追着问我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说回家回家。陈红梅咕噜了一句什么,随即一脚踢开厕所门,一晃进去了。

  刚进五月,天气就热起来,下楼一会儿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刚出医院大门,我看见章晨一身短球衣,站在一棵洋槐树下面,手里提着一个蓝色塑料袋。我心里一阵发痒,推着自行车就跑到他身边。

  我知道他是来等我的,但还是问他,你是来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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