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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不知道是不是我姑的成功受孕激发了我爸辞职的念头,反正在我姑怀孕之后,我爸就开始做开私人门诊的准备。在这一点上,我姥爷最有发言权,本来我姥爷是想把我爸从县人民医院调到地区专属医院的,但我姥爷不是糊涂人,我姥爷说他在院里干不了几年了,过去得罪了不少人,就是把我爸搞过来,将来我爸也不一定有多大发展,不如自己干。就这样,我爸在我姥爷的支持下干起了私人专科门诊。专治不育症和性病。

  据说,我爸多年来一直从事中医治疗不育症的研究,开发了几个方子很管事,我姑就是他的方子的受益者,当然令人信服。我姥爷一直是吃治性病的饭端治性病的碗,我姥爷也有几个方子,相当灵验,过去我姥爷只给大干部治,后来我爸开专科门诊的时候,就把方子给了我爸。我爸就轰轰轰烈烈地干起来了。

  我爸的名声很快就在地区城里大起来,这主要是靠他到处做的广告,电线杆子上、公共厕所里、居民楼道里,到处都能看到我爸雇人贴的小广告。我爸的小广告有点千篇一律,跟江湖游医的没什么区别。

  我爸的广告是这样做的:“秦大夫专科门诊:男科——阳萎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妇科——婚久不育,崩漏带下,祖传秘方,保证包治”后来,我爸生意做好了,就跑到广

  播里做广告,每天天气预报之后,播音员的话音刚落,我爸的广告就开始了。这让我姥娘突然养成了早上听广播的习惯。每天一大早,我正在睡觉的时候,我姥娘就把开收音机,听到我爸的广告就把我叫醒,说,大痒,你听听,你爸你爸。

  §妇产科

  我到妇产科做护士,第一个熟悉的同事是陈红梅。

  陈红梅比我大两岁,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至少比我小三岁。整体上看,陈红梅和我一样,属于那种说漂亮算不上说不漂亮也不对的那种女孩子,虽说不太抢眼,但有点可爱还是可以肯定的。

  其实,要记住陈红梅也很容易,只要记住她的上嘴唇比下嘴唇短一点就行了,或者记住她的下嘴唇比上嘴唇厚一点也可以。陈红梅是当兵转业到地区专属医院的,她在北京武警某部当了三年话务兵,回来以后却做了护士,并且干得还很不错,业务比我在卫校受过三年专业训练的还要麻利熟练。这说明陈红梅很聪明。单单是聪明还是不行的,陈红梅同时还很刻苦,还很会讨那几个老护士的好。我们的老护士长就说,红梅在妇产科干护士屈材料儿了。不知道护士长这话是说陈红梅不应该在妇产科干,还是不应该干护士,总之,陈红梅是很不错的。

  陈红梅的声音很好听,这是因为她在部队当了三年的话务兵。陈红梅是在部队入的党,是我们妇产科五十岁以下的护士中唯一的一个中共党员。我之所以和陈红梅走那么近,也是护士长特意促成的,护士长促成的原因是我姥爷是院长。护士长说,大痒,多跟红梅学。护士长没说学什么,但我想跟一个这么年轻的党员后面,要学的东西一定不少,所以我只好点头。陈红梅拉着我的手说,哎哟,大痒,你的手好漂亮哇!

  夸我漂亮的人不多,夸我的手漂亮的更没有,这个夸我手漂亮的陈红梅,短而薄的上嘴唇和长而厚的下嘴唇就那么一碰,一下子让我把她记住了,并且是很高兴地记住了。

  按照科室的安排,我和陈红梅值同一个班。所以我和陈红梅的接触就比较密切了。

  我上班后遇上的第一个产妇是地委宣传部的一个少妇,病例上写着她叫万丽,二十七岁。万丽又高又壮,她那又瘦又干的丈夫在病房里陪了三天,她的肚子也没动静。本来说她预产期已过,可是她的肚子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丈夫急了,来到我们护士值班室来问会不会有问题。当时正是中午,值班医生正在睡午觉,只有我和陈红梅在值班。我正在看《故事会》,陈红梅站在我的身后帮我梳辫子,陈红梅一边给我梳辫子一边唱歌,她唱的是《让世界充满爱》。这时候,万丽的丈夫推门进来了。

  陈红梅问,啥事?

  万丽丈夫说,我家属咋没反应呢?

  陈红梅说,没反应很正常。

  万丽丈夫说,预产期过了好几天了还正常?

  陈红梅说,预产期过了好几天也正常。

  万丽的丈夫说,那要是都正常还要你们医院干啥呢?

  陈红梅说,你这个人真是的,跟你说正常,你不信,非要我说不正常。那好,不正常,不正常!

  万丽的丈夫可能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马上说,我们家属不是急吗,请你去看看,好放心。

  我觉得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也说,去看看吧。

  陈红梅没有吭声,很熟练地把我的辫子用皮筋扎上,皮筋在脱离她的手指时弹出琴弦的声音。陈红梅挂上听诊器跟万丽的丈夫去看万丽的肚子,我说我也去看看,陈红梅说,去就去吧。于是我就跟着陈红梅也去了。

  万丽的肚皮大得出奇,鼓得像座无法攀登的高原。她半躺在病床上,隔着她的肚子,从脚这头看不到她的脸。陈红梅走上前去,让万丽把肚皮上的衣服揭开,万丽动作了半天,也没揭开,她丈夫上去帮忙才揭开衣服。陈红梅带上听诊器,用她的小胖手操着听诊器在万丽的肚皮上滑行,每到一处就略停一下,万丽的皮肤上马上就起了一层粗皮小米一般的鸡皮疙瘩。就这样,陈红梅的听诊器行进在万丽的肚皮上,召唤着万丽肚皮上的鸡皮疙瘩。万丽和她丈夫都望着陈红梅,陈红梅却侧仰着脸望着天花板,像个老医生那样一副很专心的样子。这时候的陈红梅由于专心小嘴抿得死紧,所以基本上看不见她的上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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