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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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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师说辛苦了。那两个女生说,新郎才辛苦呢。章老师看看我,我说新郎辛苦。章老师笑笑,你们呀,这几个同学,调皮得很。 我能感觉到,那两位女同学也和我过去一样暗暗地喜欢章老师。这一切都反映在她们的眼神里,眼神这东西骗不了人的。 接近中午的时候,新娘冯老师的父母突然提出来要新郎章老师拿一千元钱来请他们的家客人,这话是冯老师的朋友传过来的。章老师刚才还跟我们几个女生开玩笑,这会儿一下子不笑了。章老师的脸拉得老长,对传话的冯老师的朋友说,我没钱,我没钱,你跟他们说,这婚不结了。冯老师的朋友看上去很为难,但还是尽量劝章老师,说人家女儿都给你了,你还不舍得一千元钱?章老师说,我没钱我没钱。章老师的声音很大,冯老师的朋友见劝说没有效果,在走出门的时候,冲我们摇摇头,好像错误在我们身上。 过了好长一会儿,食堂开饭的铃声响过了,冯老师来了。冯老师看上去没有做新娘的准备,头发都没梳好,冯老师一进门就让我们几个出去,我们知道他们要就一千元钱进行谈判,马上丢下手里的活出了门,因为该我们干的还没干完,我们就不能离开,站在楼梯口等。章小为的兴奋稍稍得到控制,对他哥哥嫂子的谈判充满不安。我们说,章小为,你听听。章小为就把耳朵附在门上听一会儿,然后说,没说话。 冯老师出来的时候,对我们几个说,家俱上的喜字贴的时候不要涂太多的胶水。我们说是。冯老师下楼走了。章老师把钥匙掏出来说,吃饭吧,吃过饭再搞。 章老师带我们到教工食堂吃饭,食堂里几个老师傅跟章老师开玩笑,说小章你咋不把新媳妇带来,章老师说,给他们几个打饭。多打几个菜,来条红烧鱼。菜和饭很快上来了,章老师不吃,要了一瓶啤酒一个人喝,章小为好像也想喝啤酒,问我们三个女生喝不喝,我们都摇头,章老师说,喝吧喝吧。章小为要了两瓶啤酒,给我们倒酒,另外两个女生一人喝了一杯,我一口也没尝。 章老师的婚礼举办得很简单,校长来说几句话,两个人鞠几个躬,章小为在楼下放一挂鞭炮就结束了。章老师之所以把婚礼办得简单的原因,是第二天他要和冯老师一起到省城去蜜月旅行。这个信息是冯老师发布的,冯老师的新娘打扮不是多么好看,化了妆脸色看上去还很黄黄的,腰身的变化很明显,我们卫校的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冯老师怀孕了。这一点被闹洞房的几个年轻老师以开玩笑的方式当众揭穿。章老师笑,很无所谓地说了句什么,冯老师就用她的小拳头打他,脸红得像染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的脸好像也红了。 我吃了几块他们的喜糖,用包糖的花纸叠了两个小飞机,从二楼的窗口扔出去,可能是有风的原因,两只小飞机飞得很不争气,一只飞了一会儿掉到不知什么地方,一只根本就没飞,直接掉了下去。这让我非常不满意,我很想堵这口气。我主动跟负责发喜糖的章小为要一块,但章小为给我两块,我想章小为大概以为我馋了要吃糖,其实我是想要包糖的花纸叠小飞机。我叠好一只小飞机就试飞一只,连试了两只依然没有满意,再叠一只的时候,我不敢试了,我把小飞机装到口袋里。 一直到现在,我一看到糖纸,就想用它叠飞机。 §照片 这是我在地区卫校最后的日子。 在这段日子里,我发现我是那么地爱卫校。就连卫校这个名称我也觉得充满诗意,说出来是那么地抒情。我想这大概是我在卫校三年积蓄得最完整的情绪。在这段日子里,在课余时间,我常常像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在不大的校园里走,用不大不小的步子轻轻地走,像走在自己的心坎上一样。我穿着我们实习时穿的白大褂,我喜欢白大褂包裹我的身体的那种感觉 和韵致,那是我最好的衣裙。我的这件白大褂的袖口,有我的名字:“秦大痒”。这三个字是我用红线缝上去的。红线经水洗过,颜色有点淡了,但淡了的红色还是红色。 有人隔着干修班教室的窗户玻璃向我招手。可能怕我看不见,或者说那人非常希望我看见,所以他把脸贴在了玻璃上。那人的脸变形了,主要是鼻子、眼睛和嘴变形了,但我还是认出了是章小为。因为章小为脸上的成群的青春痘是变不了的。 我走过去,章小为对我做了个进来的手势。我做了个不愿意进去的手势,他又连续做了几个进来的手势,来说明我必须进去。我只好进去。 干修班的同学都是全地区卫生系统工作人员的子弟,所以也叫子弟班,他们一般都是来拿文凭的,毕业以后都回到各自父母的单位去工作。章小为大概也是因为他哥哥章老师的原因来上学的。干修班的同学年龄参差不齐,大的有三十多岁了,小的像章小为那样的二十出头的岁数。所以干修班的同学谈恋爱的最多,学校也管不了。章小为在卫校属于比较活跃的男生,喜欢唱流行歌曲,像他哥哥章老师一样唱得也不错。章小为的头发永远油光光的,还有一点儿自来卷。他的这个特征配上他脸上的青春痘,整个人就显得很特别,甚至有点不正经。 干修班的教室里就章小为一个人。章小为见我进了教室就让我关门,我问为什么要关门。章小为说,我跟你说个事。我说,不关门就不能说?章小为还是让我把门关上。我还是不愿关门,我不关门不是防章小为有什么坏想法,只是一个女孩子自然而然的心理。我说,你不说我走了。章小为马上说,我说我说。 章小为脸上的青春痘又开始活动起来了,那是因为章小为的表情丰富起来。章小为一屁股坐到课桌上,说,你们要毕业了?我点点头。章小为说我们也要毕业了。我说,是吗。章小为屁股底下好像坐着钉子,身子不停地扭动,半天一句话也没有。我说,我走了。章小为马上从课桌上跳下来,说,毕业就要分别了,你给我一张照片留个纪念,好不好?我说我没有照片。章小为说,黑白的也可以,彩色的也可以。我说,我没有,黑白的没有,彩色的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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