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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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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技艺稍次于静之。”杜言麟道,乌黑的剑眉压着明亮的眼睛。他显然和赵静之很是熟稔。虽说是个乐人,但赵静之应该在北朝的宫廷里十分得宠。 赵静之走进厅堂,笑容可掬。那天夜里我没有看清楚他的伤,今日灯火辉煌下,他天鹅一般优雅的长脖子上竟贴着一张狗皮膏药。虽然头颈里一块米黄看上去很可笑,但赵静之完全没有当回事。他看到两位皇帝就轻快地跪拜,脸上怡然自得的笑容,在叩头的时候仍然没有抹去。 “赵静之,你奏一曲来听吧。”北帝命令他。虽说刚才夸奖了他,但北帝对赵静之说话时,还是恢复了严厉的君王口气。 赵静之也不问我们要听什么,在几案上放好桐木古琴。看似无心的拨了一排弦,琴弦便发出淙淙的流水声。虽然开场随便,但大家风范就在这种时候体现。众人停止了聊天,全都瞩目于场中少年。 他弹起了“平湖秋月”。发髻微微倾斜,态度自然不拘。说真的,人的气质恐怕得自天生。赵静之身为伶人,倒比假道学者多些真风流处。 听琴,贵在听“情”。赵静之比我们南朝的名手,少了些匠气,多了些快意。弹琴久了的人,技巧上纯熟了,心境却往往不再单纯。也不知道赵静之是如何保持心中明净的,如同做皇帝的,技艺上要发展尤其困难,因为吹捧的人多,自己有时也飘飘然。古往今来,多少自命风流的帝王都是蒙在鼓里,自以为身怀绝技,实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奏完此曲,众人喝彩不绝。赵静之表面上是谦逊的笑,实际上他淡然的眼睛却泄漏出他并不在乎听众的想法。居然有人可以如此超脱,我不禁对他生出一份佩服和羡慕来。 “陛下也雅好音乐,是不是?”北帝笑着问我。 我有些惭愧:“只是爱好。近来朕政务繁琐,手已经很生了。” 王览凤目含笑,提醒我:“陛下,要给赵静之赏赐吗?” 我点头。望着赵静之,问他:“你除了弹琴,还爱好什么?” 赵静之懒洋洋地笑:“陛下,小臣没有别的爱好,弹琴也是当年娘亲教的,要说爱好,和小人身份不符合。” 我还是微笑了,心里知道他贪嘴且嗜好美食,可又不便于当着北帝的面说出来,只好对北帝说:“朕也不知赐他什么为好,朕有个不情之请,让赵静之也入席吧。” 此言一出,南方的大臣倒没有什么,北方的大臣大多面露惊异,唯有杜言麟扬起了嘴角。 北帝稍稍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一个伶人入君主的宴席,确实出格。但规矩嘛,就是给人打破的。只是,要为了值得的人。赵静之也不顾隐藏在宫廷乐队曲声后的窃窃私语,自顾自地拿了一碗酒,一块枣泥糕,盘腿坐在最后一桌旁的空地上,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王览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赞赏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此次南北会谈,我颇见识了一下北方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庸劣太子是不是也一样出人意料。 “此次会谈没有机会见到贵国太子,实在有点遗憾。”王览看出我的想法。 北帝目光凝注在他身上,道:“此次留东宫太子监国了。不见也没什么遗憾的,太子虽与你年纪差不多少,但不懂事的地方却很多。”人们说北帝能登上皇位,与太子的母亲——也就是今日的皇后有巨大关系。皇后比北帝大上七岁,是北朝最大的家族言氏的女子。言家在北朝是四世三公,皇后之父太师桃李满天下,与各大家族都有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可是最近,北国皇后越发深居简出,似乎已经不再介入权力的中心。 “下一次会面,让小儿来见识一下也好。”北帝轻描淡写地说。杜言麟听了低下头,灌了一大杯酒后,问王览:“我也想见华鉴容呢。久闻其名,可惜无缘一见。” “华鉴容现任荆州刺史,不是京官,因此没有随驾。”王览解释说,酒杯到了唇边也不喝,微笑着添上一句,“下一次,你就会见到他了。” 杜言麟惊喜,而后又轻声道:“殿下,我听说南朝的官员都想着外放当差,有这么回事吗?”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做京官清贫,大家就争先恐后外放,有人甚至以“家贫”为理由公然请调到外地。王览主政,官员获罪下狱的情况,比任何时候都少,可是腐败的蛆虫却侵蚀着帝国的内里。 北帝似乎没有听见我们说话,弹着手指,望着跳白巾舞的女孩子们。我在吃葡萄,嘴里虽甜了,心里却起了烦恼。只听见王览说:“是啊。但今后以华刺史为榜样,必定会使全国风气一改。” 杜言麟不以为然:“相王,我相信华刺史不会贪。可是,他本来就那么富有,甚至不在乎那点俸禄,又怎么会使人服气?” 王览叹息。这时,北帝回头问杜言麟:“言麟,你觉得这酒如何?” 杜言麟立刻回答:“香醇浓郁,只是酒劲不够。” 北帝大笑:“说你少不更事,你还一直不认。这酒看似淡,然而后力无穷。你这样的年纪,性子太急,往往入口就忙着下评语。吉人寡词,你就慢慢地品这酒吧。南方的好酒,我觉得胜过我朝。” 杜言麟道:“臣记下了。”从此闭口不言。 王览问北帝:“陛下,您以为下次南北和谈定在何时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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