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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随后他颓然而坐,半跪在母后身边,哽咽着说道:“秋荻从来没有忘记我喜欢这种颜色。”

   我只是觉得胸中酸涩、迷惘,甚至忘记了怎么哭。

   母后是睡着了,怎么会死呢?

   父皇缓慢地打开荷包,荷包里面只有几片早已干枯的红叶。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只有六岁,我就摘下了一枝红叶送她。”父皇的泪水从面上滑落,滴到他的下颚,他发痴一般盯着母后看。

   王览闭上眼睛,泪水涟涟,却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呆了,母后呢?她的脸玉洁冰清般美丽,她的身体还有温度,她不会再醒过来了吗?不会再对我笑了吗?不会再保护我了吗?那以后谁住在昭阳殿呢?萧哲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劝解:“皇上节哀。”

   父皇暴怒起来:“节哀,哪有那么容易?她是我的皇后,你们这些奴才懂什么……都给我滚!”

   我叫了一声:“父皇。”

   他的眼睛都红了,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王览倏地拉住我。

   “出去。”父皇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只好都离开。等到我们走到廊檐,才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吼:“秋荻!”

   那是母后的名字,她平生最爱清冷的秋日,也选择在秋天离世。

   我许多年没有听过父亲大声呼唤母后的名字了,外面大雨倾盆,昭阳殿里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已经被死亡所打垮。

   从昭阳殿传出的哭声席卷大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争着哭,谁哭得响、哭得死去活来,谁就最忠心。

   可我却欲哭无泪,母后死去了,我照样得活着,我就这样被母后抛弃在一座荒原之上。隔了许久,我才发现王览蹲在我面前,带泪的眼睛正慈爱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女儿。

   “慧慧,哭吧。你是个孩子,别放在心里。”

   我真的没有办法哭,我苦着脸,求救似的看着王览。

   他叹气,紧紧抱住我。我的脸贴在他宽大的白衣下面,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雨下个不停,这秋风秋雨,无情地敲打着宫廷。

   这一年的第一场冬雪,给父皇的双鬓染上了雪花。他虽然和以前一样处理政务,但却如同行尸走肉般,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热情。

   王览每天都忙,父皇好像急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他。母后的头七过后,父皇把我们两人叫到他的寝宫,递给我们一把黄金制成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密龛中的金匣子,朕若不在,将来金匣子会送到东宫。览,知道太平书阁吗?”

   王览迷惑地摇头。

   父皇居然笑了笑:“那么你知道明月楼、蕉叶馆和明净书院吗?”

   “是。明月楼是纨绔子弟云集的歌楼;蕉叶馆是人迹罕至的饭庄;明净书院是苏州最大的私塾。”王览回道。

   “你知道得不少,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他们中的歌女、厨子、先生,都是太平书阁的成员。”

   王览的眼睛闪闪发光:“莫非这就是陛下信息的来源?”

   “不错,太平书阁还有许多一流的杀手,不过他们直属于一个我所信任的人管辖。你所要掌握的,只是信息的精确度。不过王览,你也明白,人为的事情,都不是万无一失的。太平书阁成立不久,上下制度也不明确。若首脑中人有异心,恐怕整个书阁都会失聪。”父皇道。

   见王览点头,父皇又对我说:“神慧,你未满十五岁之前先让王览保管钥匙可好?”

   我回答:“好。不过父皇,你为什么现在给我们钥匙呢?”

   他没有回答。

   王览是像柳条一样坚韧的人,看似柔弱,但无论如何用力也压不断。我跟着他在皇宫中穿梭,满朝上下都戴着孝,男人黑衣、女子白麻。下了雪,宫里愈加单调得像冥界。



   我问王览:“冬天什么时候结束?”他困惑地望着积雪,不言不语。最近,太傅给我加重了功课,我和王览常常深夜挑灯苦读。不过我坚持不下去,总是疲倦地趴伏在梨花木桌上睡去。朦胧中也总有人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给我掖好被角。

   有一夜我在床上醒过来,看见王览仍在秉烛批阅,厚厚的公文堆积如山,他的双肩显得格外柔弱。

   外面还在下雪,四周没有声音。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眼泪把被子都打湿了。许多事情还没来,就能让人预感到不妙。父皇渴望死亡的残酷笑容、王览半大孩子的脸庞,和黑白相间的宫廷的冬天一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来年开春,草长莺飞。父皇还是没有脱去墨色的丧服,王览作为宰相,事必躬亲,每日和百官们议事花去他大量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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