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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邓大嫂坐在东厢小房的门槛上,边摇着葵扇听邓尧对绿娇娇讲今天早上发生的奇案,边照看着厢房里的两个孩子。

  有福气的邓尧夫妇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五六岁,男孩才三岁,走路都还有点晃晃悠悠。

  黄毛仔乖乖地坐在旁边的竹凳上听大人说话,手里拿着邓尧给他的红包,眼睛很安分地看着面前三尺铺在地下的大麻石。

  邓尧说:"那个郭大人手里拿着马刀,先把自己的小孩捅死,然后要杀自己的老婆,老婆吓醒了拖起小孩就跑。他找不到老婆,转身就把看孩子做饭的佣人也一齐捅死,然后他在厅里用马刀往自己的脸上砍,砍了十几刀,越痛越要砍,最后力气不够了,所以人就靠在照壁上等死。"

  "血流得一地,都浸过地面了。疯了,衙门的人都说这人疯了。"邓尧一边给绿娇娇斟茶,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

  绿娇娇扇子摇得很快,听这样的奇案心情当然会紧张:"衙门那边肯定郭大人是自杀的吗?会不会有人害他呀?"

  邓尧说:"这个郭大人呀,是盐课司的官,这可是管盐的肥差,银子捞不少,还是个正八品,活得好好的,不像我们做捕头不入流,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这种官自杀不是发疯是什么?平时这种人除了收点买路的例钱,也不会招谁惹谁,广州的盐商不像上边的马帮,都是正经生意人,没人为那点钱杀人。再说了,刀都砍崩了拿在手里,老婆作证,这事没假的。"

  绿娇娇说:"哎呀真是吓死人,这种事可千万别让我碰上,晦气晦气。"

  邓尧把脸凑到绿娇娇跟前说:"你幺哥肯定不会发疯,不过你住那边靠着万花馆,那边疯子多,会不会扔些什么手手脚脚到你天井里就难说了哈哈……"说完大声笑起来。

  绿娇娇夸张地尖叫了一声,一手捂胸一手用团扇拍邓尧的头说:"啊--吓死我了,大嫂管管你男人的嘴呀。"

  邓大嫂也笑着说:"老幺你不要吓唬小女孩,几十岁的人还这样。"

  大家开心地乐成一片。

  第二天早上,绿娇娇起床后抽完两泡大烟,过足瘾了,厚厚地涂脂抹粉,穿上绿底大红花褂子,神采奕奕地带黄毛仔出门。

  绿娇娇给黄毛仔起了个名字,叫安龙儿。

  安龙儿走在绿娇娇身后。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茶壶茶杯,果脯瓜子;另一手打着洋伞遮住绿娇娇。

  绿娇娇头也不回地问:"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安龙儿回答说:"记得,叫安龙儿。"

  绿娇娇又问:"记得自己是谁吗?"

  安龙儿回答说:"我是你侄子,你是我姑姐。"

  "什么是姑姐呀?"东西都在安龙儿手上,绿娇娇只拿着一把薄纱团扇和一个香荷包,手上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心情大好。

  "姑姐就是我爸爸的妹妹。"安龙儿跟在绿娇娇的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西关的街道。

  安龙儿跟着蔡标卖艺,一般只出入在广州城的东面,西城从来没有来过。平时出门,来来去去就是常去的十个八个市场,打逢下雨天不开场卖武,一个月也就出门二十天左右,看惯了东城的沉实民居和官府军营,现在才见识到西城打扮得红红绿绿的烟花柳巷,还有很多东城不常见到的漂亮女人,看得眼花缭乱。

  绿娇娇像平时一样,出门就向白鹅潭边走去。到了排着花艇大阵的江边,走向聚着很多佣工阿姐的一棵大榕树下。

  这些女工都是风月场所的佣人,绿娇娇和她们混得很熟,知道她们和大户人家的打工阿姐有很大不同。

  给大户人家打工的阿姐都是领月薪的打工仔,但是风月场里的佣工阿姐往往还是小老板,和老板合伙开花艇或是花馆,她们和妓女们很熟,一方面照看着客人的吃喝清洁,一方面也给妓女们拉皮条,从中抽佣,和东主分账。

  每天早上,佣工阿姐们都会出门买菜,买菜后有些空闲时间都会聚集在江边聊天,交流一下花边新闻和八卦情报。她们是最了解风月场上情况的人,什么妓女收不到钱,哪个嫖客有花柳性病,一天之内就会在这里传开。

  绿娇娇和这些人是生意关系,她每天到这里收一次风,这些大姐会给绿娇娇介绍给妓女算命的生意,而绿娇娇则会给她们佣金。因为绿娇娇小神婆在风月行里名气不小,一对一的女性上门服务,润金当然收得贵,但是付佣金也爽快大方,佣工大姐们都很喜欢和绿娇娇打交道。

  "娥姐……带了新簪子真好看哪……"绿娇娇招着团扇,远远地就向娥姐打招呼。

  娥姐穿着一身女佣工常穿的灰衣,看样子三十多岁,身材成熟,风韵犹存。她向绿娇娇招着手,叫旁边的大姐看着地上的菜篮子,扭着屁股向绿娇娇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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