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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徐斯心头定下来,这个女孩很会保护好自己。

  生意场上,声色犬马的公关作用她是知道的,但也知道如何安排合适的人做这件合适的事,让自己不用身陷囹圄。

  会议结束以后,他把江湖叫住。

  江湖问他:“老板还有什么指示?”

  徐斯没有什么指示,只是把会上那些他听得不甚明白的地方一一问了一遍。

  他来参加会议的用心,江湖是揣度出一二的。他自然对她有些心思,但也不会仅仅如此。徐斯既然想做什么,必然会事先做足许多功课。他这几个月来已经参观了无数陈衣厂和服饰公司,更不消说对自己的投资产业查得那个紧。

  江湖想,在他面前看来是不要想有什么商业机密了,他盯得这么的紧。所以她把问题一一解释清楚,末了问:“老板,可以吗?”

  徐斯说:“解释得很详细,是个好员工。”

  江湖站起来想送客了,但贵客不动,往她脸上仔细瞧了瞧,说:“你得去医院了。”

  确实是得去医院了,这一场会议下来,江湖一开始就在强自支撑,但连续两个小时的动脑费心,让她的眼皮益发沉重,右眼完全睁不开来。

  徐斯心内不免内疚没提早注意她的身体,他说:“你的车钥匙呢?我送你去市里的医院。”

  这次又是他开着她的车,一起回了市内。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因为江湖的眼皮作痛,喉咙也跟着痛,头脑昏沉,竟在车上睡着了。

  徐斯一边开车,一边转头望一眼江湖。

  她把座位往后调了一调,整个人气息奄奄地趴着,面孔没有朝着他。

  她这么爱漂亮,前头他同她讲话的时候,就一直垂着头,不想让他望见她的矬样。上了车便一扭头,也是朝着车窗外的。

  生了病还这么倔强。

  他把车开到离江家最近的甲级医院,把车往医院的停车场内停稳了才推了推江湖,没想到她真的睡了过去。他凑近,发现她双颊通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极烫,于是伸手推醒了她。

  江湖迷迷糊糊的,打了几个喷嚏,有些不甚清醒。

  她不清醒的样子反而比平常要可爱得多,还傻傻问他:“现在几点了?”

  徐斯答:“快八点了。”

  他像领着个孩子一样领着她去挂了急诊的号。这间医院内的病人总是很多,再晚的急诊也有大堆的人排着队。

  江湖发了三十八度九的高热,扁桃体跟着并发炎症,又患上了麦粒肿,医生开了药,问她是想打针还是吊水。

  江湖颇为难地犹豫扭捏。原来她这么大一个人还怕打针,徐斯在旁哂笑。他对医生说:“还是吊水吧。”

  之后他又领着她去了注射室,那边更是人头攒动,有老人有孩子,喧闹声十分的大。江湖却不以为意,寻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来,唤护士过来帮忙。

  徐斯趁着这个当口出去买了份外卖,提回来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江湖已经吊了水,正一个人缩着肩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徐斯在她身边坐下来,她睁了睁眼睛,右眼还是很难睁开,她只得放弃,继续闭着眼睛。

  徐斯说:“别动。饿了吗?要不要我喂你?”

  江湖陷在黑暗里,神思恍恍惚惚,记忆忽近忽远。这一番情形好生相似,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突然地病了,父亲抱着她半夜上医院,她窝在父亲的怀里,又哭又闹,父亲哄着她,问她想吃什么。

  她弱弱地答想喝粥,后来不知道父亲在大半夜使的什么法子,弄出了一碗白粥,还是加了糖的,一勺一勺喂她喝下去。

  于是江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身边的这个人应该是打开了什么罐子,有扑鼻的糯香。

  他说:“张嘴。”

  江湖乖乖把嘴张开。

  那一口粥如同记忆中的一样香糯而甜软,温柔地抚慰到她,连喉咙里那火烧火燎的痛都减轻了许多。这样的温柔轻轻牵动了她的某一处神经,内心深处酸不可抑,她哽咽了,鼻头酸涩,低低唤了一声,“爸爸。”

  徐斯的手停了一停,蹙眉,可见她舔了舔唇,心内被轻轻一拨,不动声色地一口一口喂她喝完。

  江湖闭着眼睛,小心吞咽,她只是在想,也许父亲就在身边,就这样呵护她。也许一切一切的孤单和凄凉都会过去,待她睁开眼睛,又回到从前,重新回到父亲的羽翼下,她不再是一只莽撞得四处碰壁的孤鬼了。

  她是这样渴望着,渴望在沉痛的病逝的压迫下,是这么清晰,催促她寻找那唯一一缕可握牢的依靠。

  江湖往徐斯的这边靠了靠,整个人又缩了缩。

  徐斯把手上的保温杯放在一旁,轻轻将自己臂膀靠在了江湖的身边。江湖马上就捉住他的手臂紧紧抱住,整个人伏了上来。

  她再也没有动了,只抱着他的臂,仿佛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可以让她安稳和安全,她便再也不肯放。

  徐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的背,问:“江湖,你爸爸平时怎么叫你的?”

  江湖瓮声瓮气答:“小时候他都叫我小蝴蝶,后来就一直叫我江湖。”

  徐斯没有再说话,问护士要了一张毯子给江湖盖好。她伏在身边,真像一只栖息花间的小蝴蝶,被风雨扑打得气息奄奄,需要安静地休养。

  徐斯仍用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让她知道身边始终有人。

  江湖在凌晨的时候醒了过来,右眼仍没法睁开,她勉力地睁开左眼环顾四周。点滴瓶内已经剩下不多的药水,她的身上盖着毯子,身边的男人正端正坐着看报纸。

  徐斯的侧影原来有几分像父亲,永远能用最轩昂的姿势适应各种场合,从不会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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