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你迟到了许多年 | 上页 下页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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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永贞。”封雅颂见她们居然不错眼,叽叽喳喳说笑着走过自己身边,不由得出声道,“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你的朋友?” 利永贞这才看见封雅颂及一大帮同事,他在黑夜里穿了一身黑皮衣,兼皮肤黝黑,轻易看不出来。 看免费的热闹这么久,竟然也不出头:“哦,你们也在这里。这是钟小姐。这些都是我的同事,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等。” 钟有初落落大方:“你是封雅颂工程师吧?久仰。” 封雅颂对她明显疏离,但仍持礼貌态度:“哎呀,这个久仰,只怕不是什么好名声。” 钟有初又对整班持暧昧眼神的观众解释道:“刚才只是想办法脱身而已,大家不要太入戏。想追利工的,不要胆小。” 她缩回壳中,变成那个平淡无奇的小白领,方才惊鸿一瞥的美艳全部烟消云散。 “喂,利永贞,反正我们这边也结束了,正好一起拼车回去。”封雅颂虽然薪资高,但花钱观念传统,能省则省,“明天我们两个都轮休,要回去承欢膝下,彩衣娱亲了。” 利永贞并无异议。倒是钟小姐奇道:“你和他一起回去?你们住一起?” 这到底是一对什么样的朋友?显是对他和利永贞的关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钟小姐,难道利永贞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的芳邻?” 家有芳邻(上) 《神雕侠侣》里天竺神僧曾经说过,一物降一物,天生的冤家往往做了邻居。例如情花和断肠草,例如封雅颂和利永贞。 利永贞和封雅颂均是格陵第三火电厂的双职工子弟。 格陵第三火电厂在本市的发展历史上曾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热电,汽改,纺织,是二十年前格陵应届毕业生争破头的三大圣地,常有一个大家庭中到底谁去接父母的班而闹得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事件。利家和封家的男主人利存义和封大疆都是外地转业军人,在电厂电网最郎情妾意的时候来到火电厂落地生根,捎带着也解决了军属问题——两家的女主人林芳菲和陈礼梅同时进入火电附小教授语文。当时不知道多少人眼羡的要命。 但现如今汽改垮了,纺织转型,格陵慢慢发展起四家水电厂,两家风电厂,两家核电厂,还有一家生物电厂正在筹备。火电厂四面楚歌,又被煤企和电网卡住脖子喘息不得。小机组接二连三地因为能效问题关闭,而大机组一开就铁定亏损。在这种情况下,火电厂约定俗成的子女顶替就业制度就成了鸡肋。 当然,有没有子女顶替就业制度利永贞和封雅颂都绝不会留在火电厂。他们两个亲身经历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历史必然进程,别的子弟还昏沉沉混日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把握自己命运。在厂网分家的情况下,两个电厂系统的子弟靠自己的实力进入电网系统工作,且成绩卓然,那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虽然厂子垮了,但封家和利家都还住在火电厂的家属区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已经近三十年。利永贞的父亲利存义参加过老山自卫反击战(虽然只是炊事兵),所以不太看得起一直在军校里工作的封大疆,觉得他白白起了这样一个好名字。两人价值观也不同——内退后利存义自告奋勇担起了火电厂所在的彩虹区老年人活动中心的运营工作,当然是义务的;而封大疆跑到山西一家民营煤企做技术支持去了,据说现在已经做到一个小股东的位置——他是有多爱钱啊? 火电附小在厂垮了之后开始面向社会招生,教师竞争上岗。林芳菲被聘为教研室主任,陈礼梅则评上了格陵市特级教师。 这两家人总是憋着气儿地互相竞争。往小了比做饭的手艺,往大了比孩子的出息。 这天在饭桌上,林芳菲问女儿,那语气不是不幸灾乐祸的:“听说你们公司要派雅颂去北极?他还骗礼梅说自己去挪威公干九个月。” 陈礼梅只煲韩剧,轻易不看新闻,一看就逮个正着。平素里端庄慈爱的人民教师气得要吃速效救心丸。小孩子发发梦也就算了,真要去那冰天雪地的荒芜?开玩笑! 其实封雅颂骗妈妈说自己去挪威公干这也不算撒谎。黄河科考站确实在挪威,只不过在挪威最北边。利永贞想到他殚精竭虑就编出这样一个说法来,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不禁油然而生。 “你怎么没有争取到这个机会?”利存义顾不得在饭桌上和和气气地吃着饭,立刻转头问女儿。他嗓门大,语速快,说起话就好像吵架,利永贞习以为常:“我体重,体能,体检都没有达标。” “平时工作没说你有这些问题呀。”利存义仍持怀疑态度。林芳菲立刻岔进来:“有机会也不要去。半年白天,半年黑夜。冰天雪地,人迹罕至。去那种地方呆九个月人都要不正常了。” 利存义是军人,一向以军队标准严格要求女儿。但林芳菲做了半辈子小学老师,利永贞在她面前永远是小孩子,一言一行需要她耳提面命。 利永贞说:“现在不是没去嘛。还说来干什么,过嘴瘾?” 吃完饭利存义去了卧室做报纸摘录,利永贞帮妈妈洗碗扫地。 火电厂的家属区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房子,利家住二室一厅一卫,浴室和厕所一体,热水管装在洗手池上方,布局紧凑。利永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封雅颂很安静地坐在自家的客厅沙发上,双手扶膝,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像雅痞。 “你来干嘛?”今晚佐肴话题令她消化不良,于是有些不客气。况且他们俩家鲜少融洽和谐地串门子。这封雅颂跑到她家来展示良好家教绝非善举。 “好极了,我上厕所。”封雅颂一跃而起,冲进一团热气里。 “贞贞,你说话怎么这样横。”林芳菲一边教育女儿,一边将热好的剩饭端出来,“小封呀,阿姨不知道你会来,将就吃一点吧。” 这叫没有准备?林芳菲不仅仅汆了个丸子汤,把准备明天吃的腌排骨还炸了两块,精心配了甜辣酱。 她低声对女儿传达最新八卦:“喏,被你陈阿姨赶出来了,饭都没吃。贞贞,你看爸妈多开明,我们家讲道理。” 封雅颂第一次坐国内飞机,第一次坐国际航班,还有去非洲那两年,哪次陈礼梅都吵得沸反盈天,最后还不是拦不住。一把年纪了还娇滴滴,林芳菲看不惯。 “利永贞,你现在就开始用防掉发香波了?”封雅颂从厕所出来,“没什么用啊,我看洗手池里都是头发。换一种吧。”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利永贞顿怒:“妈!” 但林芳菲只是打眼色叫她注意涵养:“贞贞,说过很多次了哦,洗完头要把水池清理干净。” 你可以说利永贞没有胸,但你不能说她没有头发。这是她的死穴,一扎就炸:“封雅颂!你要是能去得成北极,我跟你姓!” 利永贞一摔门,蹬蹬蹬跑到楼上封家去。楼道里还回响着她的咆哮:“我去不成你也别想去!大家一拍两散!” 陈礼梅正打电话对远在山西的老伴封大疆哭诉:“你快回来吧!这个儿子我管不住了!……请什么保姆?我不要保姆,我要儿子!” 铁门被拍的山响,吓得她小心肝一阵猛跳。放下电话去开门,瘦骨嶙峋的利永贞站在外面,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陈礼梅紧了紧睡袍,把邻居让进来。自己去厕所拿毛巾和电吹风:“怎么洗完澡不吹头发呢,小心感冒。” 利永贞典型吃软不吃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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