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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四十章

  连翘一进酒吧大门就被杨霜看见了,没浪费时间找人,可她还是稍有不满。以前常去的夜店不在这片儿,她开车绕了半天才找到店子,没喝酒先晕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到这边活动了?好难找。”手机和车钥匙扔桌面上,连翘抬眼打量过室内环境,没发现什么出奇。倒是隔壁桌聚了一群叽叽喳喳故意惹人注意的小女生,瞧年龄像是附近学生。挨个儿看了看,她迟疑地说:“质量太一般了牙刷……”

  杨霜没好气,“得了吧。”狠剜她一眼,“十一郁闷成那样,我能有心出来风流快活,当谁都像你那么狼心狗肺呢。”

  三人成狼,这下连翘也相信了自己是狼,话说得更加不带人情味,“十一郁闷?你瞎跟着起哄吧。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就你当真。”

  “可留点儿口德吧,祖宗~~”杨霜屈指在桌面上敲出求饶的节奏,“这话给十一听去,肯定又炸了。你说,我这就离京微服私访几天,一眼看不着,怎么都原型毕露了呢?”

  不知道王鹏琳娜使了什么妖蛾子,文爷突然召他去深圳,正经事没有,就是每天上哪儿都揣着他。早八点起床,十一点钟门禁,本职工作杂役,兼做司机,穿得人模狗样,开车还不可以猛踩油门……杨霜实在熬不住了,泣血央求表哥替他做保释。巧死了段瓷巴不得耳根清静几天,根本不可能揽这烂债,没好言语地让他老实待到刑满释放。杨霜先还得意洋洋威胁说找狐狸。段瓷直接告诉他,人去美国结婚了,你找去吧。那语气,掺了冰的二锅头似的。杨霜一听,坏了,赶紧跟老爷子报备:“爸,十一媳妇儿好像跑了。我得回去给调解调解。”老爷子嘴上说你少添乱,实际也是一忧国忧民的主儿,睁一眼闭一眼,放他溜回了北京。

  杨霜回来见到段瓷,假装无事地提起连翘——这不费劲,反正他本来也什么都不知道,可段瓷是明显的回避,不愿谈及。

  “你太高估我哥对付女人的手段了。”杨霜叹息,说的话一贯褒贬难辨,“我早就告诉过你,他玩儿不好你说那一套一套的,偏不信。这可好,你玩够了曾经拥有,大步流星奔往发达国家去天长地久,看都不看一眼那些深陷在情感发展中国家的劳苦大众。”一仰脖子把酒喝光,放下杯子的姿态很沉重,大半杯冰块在里面蹦跳乱撞。

  连翘沉默着,理智一丝一丝抽离,心比冰块跳得疯狂。结婚?她不相信段瓷会造这种谣,但杨霜也造不出这种谣,想来想去,归结是段瓷为她坚持去美国的赌气说词。

  杨霜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俩人互相躲来躲去的什么事儿啊?你以为人生地不熟的,我挪这边儿来图的什么?还不是怕你们碰面吗?十一说他晚上要跟客户去酒吧,我估计跑不了东边咱常去的那几个窝子。”

  连翘笑笑,“还挺有智商,不嫌累的。”自觉拿过杯子倒酒。

  她不知道杨霜点的什么酒,没有气泡,贴着杯壁滑下,平静地注满这只平底方口的杯子。杯体不高,但容量很大。

  有细微浅淡的悲哀,杯中酒一样漫上来,难以言喻。

  忽然忆起芭芭拉回美国前对她说的话,是预感还是天命?笑容爽朗的芭芭拉,有着吉普赛女郎那般诡秘精准的直觉。或许应该说旁观者清。

  总之她与段瓷,虽未生怨恨,事到如今却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散得不好,连陌生人也不如。

  一口酒含在嘴里,浸泡着舌齿,辛香刺鼻,辣气冲喉,强忍着咽下去,双眼顿时氲上一层雾。“这什么啊?”她晃晃杯子里仅剩一半的不明液体,没形象地喷气,“辣死了。”

  杨霜舔着虎牙,讪讪地说:“一口灌下去半杯,可乐都能辣死你。”何况是没加任何软饮的绿伏,她看也不看就倒来喝。

  连翘这才低头看清酒牌,一团火从胃里炸开,“点这么冲的酒……”这小子没安好心,怕她不肯坦白交待,准备灌酒逼供了。想想她还自己开车来的,真不明智。

  他把冰盒推过去,“弄得我都不会做人了,你说我劝合还是劝分吧?搞不明白你,我哥差在哪儿啊?”

  连翘为难地问:“你相信我会说实话吗?”

  “我就是不想惹十一。关键是你们俩的事,我去问他也白问,他根本编都懒得跟我编。”杨霜目的很单纯,“你虽然有可能不说实话,但拿假话哄服了我也行啊。”

  再一次确信牙刷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连翘嚼着冰块,声音含糊,“还是喝酒吧。”又往酒里加了些冰,晃晃杯子,“我刚才一口喝了那么多,你得赶上。”

  他举杯,喝一口,叹一回气。

  觉得无比可惜,他没打算跟狐狸有什么实质性发展,但确是非常喜欢她这种性格,一起拼酒嗑牙再好不过。十一太让他失望。杨霜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方面的事,他也就是装着唬人,其实根本不知道深浅,太逞强。”

  连翘说:“我就是看出这点,才不想再继续下去。本来两个人在一起只为高兴,结果变成我在玩弄他感情了,这不太好。”她笑出妖气,两只眼睛似乎能聚集微弱光线,在昏暗中闪闪发亮。

  杨霜骇然,“狐狸你眼睛是夜光的!”

  他这么一叫,连翘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揉揉眼睛,那些光就隐了。“我隐型眼镜好像掉了。”她低呼。

  杨霜凑近来细看,“你戴隐型眼镜吗?”

  “叫你看见了还算什么隐型?”她推开他,丢下照不清人影的手机,“我去洗手间。”

  仓皇起身,与路过的服务生撞得两两闷哼,对方端着客人要的酒水,下意识先稳住托盘。连翘后退了一步,没找回重心,感觉地板颤了两颤,有人急速跑动所致,手臂随即被人牢牢扶住。她以为是牙刷,却闻到极熟悉的迷迭香味。不是香水或衣物香氛,而是浴后精油的香气,不久之前段瓷刚好在衣帽间碰洒过这样一瓶。

  在烟酒混和的环境里,这香味尤其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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