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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安绍严略表诧异:“我以为是业内的,居然知道我。”

  连翘劝他不要自恋:“她是段瓷以前女朋友,当然听说过你。”

  安绍严若有所思:“难怪她刚提起十一,还当是我听错。段瓷去美国了?”

  连翘想了想,唔一声。

  安绍严不理她语气可疑,趁机说:“不许你答应段十一。”

  连翘怪怪看他:“当然,本来也没打算答应。帮他不如帮你。”揽着小寒肩膀,“我们得走了,你从早玩到现在累不累?”

  小寒不会配合,头摇得很坚绝:“不累。”

  “可是我好累,下周再来看夜晚好不好?”连翘哄着她,也哄着她的黑马夜晚。

  夜晚像听懂了她们的对话,一双大眼泪汪汪地看着小寒,它有着长且浓密的睫毛,眼眶弧度非常完美。连翘专注地看着夜晚水润的瞳子,默默比较,得出马儿比段瓷温情的结论。

  回家路上才接到段瓷电话,告知他晚间的美国之行。连翘屈眼看日头,离出发时间尚有几钟头,晚知总比不知好,努力挥去胡思乱想,淡淡说道:“见了芭芭拉替我问候。”

  “还有呢?”他问。

  “还有小约翰。”话落无音,她只好笑着说:“我会想你的宝贝儿。一路顺风。”

  片刻沉默,他轻笑:“好吧。我也会想你。”

  段瓷靠在椅背上,手机却仍贴在耳边,却有半天没说话了,也不知通话到底结束没。小邰自镜中偷偷观察老板脸色,小心翼翼问:“打完了吗?”

  电话缓缓滑下,段瓷不悦地反问:“干什么?”

  有硫磺味!小邰收到警告,不敢闲扯:“这次去大致什么时候回来?”

  段瓷笑得讽刺,该问的那只倒不问了。“你想我是吗?”

  小邰头皮麻了下,坚强地把意思表达清楚:“我是想着如果你能确定哪天回来,尽快再约一下金融办的人,这次定好了又改,不知道许山东会不会抱怨。”

  “没关系,我去过电话了,说家里临时有事,要跑趟美国。”段瓷揉揉鼻梁,眼镜随着他手指上下耸动,“当官的也懂人情,能听进去解释。等回来我自己约他,你不用管了。”

  小邰就怕那老山东加人情进来,暗忖段瓷甩了人家女儿掉首不顾,这人情算起来可不大好玩。看他一副倦相,只好把话咽回肚子。心里对刚与老板通电话的那位实在不怎么待见。

  于公,段瓷是领导,是领他入行的老师;于私,他们喝酒闲侃,是哥们儿。起初他对能左右段十一心情的人,也很有兴趣,可前提是,给脸得要脸不是?小邰听不见她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这边的答话,她好像连人为什么去美国,去多久,也没问一句。

  也不怪后头这个板着张脸没笑模样。

  车窗半落,听见外面归巢倦鸟啁啾,段瓷合起眼睛,不去在意小邰探究的目光。

  第三十章

  直去波士顿的飞机于傍晚离港,切过换日线,降落是另一个半球的傍晚。

  夜里下了雨,连翘在床上翻来覆去,听雨一声大过一声,不知对段瓷的行程有无影响。手机始终安静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顺利起飞,空荡荡的房里她一个人,把被子裹得再紧,也无法驱逐盛夏里的寒意。

  刚入睡没一会儿闹铃就响了,简直要比被时差折腾还难过,眼球休息不足,轻一转动就酸痛流泪。连翘勉强撑起精神起床洗漱,刷着牙挑衣服,选好后回到卫生间漱掉牙膏,抬头凝视镜子里的自己,发怔片刻。就这样的活着,细水长流到哪天,才是尽头呢?

  整装出门,天还是没有开睛,阴且闷热。

  挤公交车挤电梯,在前台端坐8小时。

  半年来几乎每个工作日都是如此,行将机械。像今天这种厌倦感,不知从哪天起在心里萌生,愈加强烈。往往不解小莫与燕洁的兴致勃勃,连翘有时会想,如果当年夏初没带着她嫁进连家,现在的自己,会怎样?凭她的音乐细胞,纵有天才母亲教导,在艺术方面也恐难有所成就。唯一可圈点的大概就数肯学上进,总之一份体面的工作,靠她自己,还是寻得到的。起点自然是降下去了,如段瓷所言,在中国版图上,运气比实力重要,没有家底的青年才俊想拼份事业并不容易。倘若这样,她如今最多熬到中层,或许扎挣着上爬。倚器这副遗传了夏初七分模样的皮相,业绩总坏不到哪去。

  如果没有长在连家,她能够接受这种想象中的平常人生吧。因为燕雀鲜图鸿鹄志。

  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

  3岁那年,她被夏初带到一个男人面前,教她说这是爸爸,并告诉她:妈妈要和他结婚了。已不记得婚礼,但他待她们母女是恨不得拿天下来讨好的。连翘得到的太多,享受了太久,陷入得太深。多年后终于明白,他真心相待的,只有夏初,而自己不过是他讨好夏初的工具,再沦为他对夏初打击报复的工具……一个精心维持了数十年的谎言被揭穿时,周遭繁华炼狱。

  她试图将过去一笔抹杀,假装没有经历美衣玉食,不曾获得令人推崇的学识荣誉,甚至他给的思维方式,也统统都摒弃。害怕藉由这些,来提醒痛苦。然而在做了这么多之后,除了形式上的颠覆,根本上,什么也没改变。她主动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乱,可记忆犹在,伤犹在。

  直到段瓷不留情面戳破她的伪装,恶毒地告知:你失败了,连翘。

  她才恍恍惊觉,伤口似乎不该捂着掖着,那些伤痛没有自限性,必须采取积极主动的治疗自己她却怀揣一丝侥幸,盼着能够鬼神不知地痊愈。

  结果是感染化脓,越伤越深。

  不觉喃喃:“差点死了。”

  小莫探头看了看,“你在打什么游戏阿连?”

  燕洁捧着桌签纸架等一堆零碎儿从行政部出来,正听见这话:“别玩了你们俩!谁替我把这月办公用品单子打完?”小声抱怨,“MISS陈大妈让我去展会那边儿帮忙。”

  连翘赶她,“去吧去吧,我来弄。”把无故感伤的闲情逸致用在琐碎的记录中。

  午饭回来,在电梯里遇到安绍严,连翘没避讳地直接尾随他进了办公室。

  后者则好笑地看着跟屁虫,“以后可不要再说我坏你名声哦。”

  连翘媚眼飞飞,“我自愿的。”

  安绍严在点烟,火焰一跳,他打个冷颤,“好奸诈的表情。”

  连翘哼了哼,动作不恭地抓走他的杯子,“茶还是咖啡?”

  “热水。”他靠进椅子里揉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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