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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ANITA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冷笑的声音,玩世不恭地评价着一个曾经的自己。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样的感情也许是每个人心底里最深处的想往,因为它珍贵且纯净,如同水晶,只是这样的情缘,人间能拥有的人有几何?也许是因为难得拥有,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和爱人分享自己的童年,那些结在狗尾巴草上的故事。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的感觉,嫉妒,失落,还有一点惆怅。我嫉妒,因为王斌从未和我讲起过他的童年,偶而提及也只是一句“我小时候在农村”就轻轻带过。我失落,是因为时至今日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和我分享他童年的那个人;我惆怅,因为,我不知道,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是否在今生,真的出现。

  “我们在网上聊得非常非常开心。”不经意间,ANTIA的那种非常发音又冒了出来。“寒假结束后,我们开始通信。王斌说他不喜欢电子邮件,冷冰冰地,像公函一样。他说他喜欢这种传统的交流方式。”我在心里暗暗赞同王斌的话。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传统的浪漫,远比现在的玫瑰与烛光晚餐来得隽永。纸上的字,无论齐整与否,在我们面对这一页纸的时候,我们能触摸到,远方那个人,手心里的温度。“开始一周一封,到后天差不多二三天就有一封信,我们在信里谈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谈论文学,有时就什么也不谈,就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我记得有一封信,就一句话,‘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字写得歪七扭八的。他后来告诉我,那是熄灯后,他睡不着,于是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的,呵呵。”ANTIA轻声笑了,轻柔地就像信里的这句话,仿佛不经意地从心里滑过,然而,经过之处,却已是,爱情,刻骨的铭文。这样的话,比起“山无棱,天地合”,更经得起时间的磨砺,因为,前者,最终将成为记忆里的珍珠,而后者,则只是,誓言,腐烂的尸骸。

  “大一暑假,王斌来郑州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前都是在网上,也通过电话,都是他打给我。说起来,也挺有意思,那次我们上网,他在试验室,网络不好,总是吊线,来来回回掉了十几次,最后一次,他一上来,就发给我一句话:‘见面见面,受不了这个破网。’我当时以为他只是气话,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就说,他已经订了到郑州的票。”不知不觉中,ANITA的思绪已经散乱了,她陷入了她和王斌相识相爱的往事里,已经忘记了,我们谈话的开始,而我,也随着她的思绪,游走。

  “那天,我在车站等王斌,心里面好紧张,我穿着我新买来的裙子,那是我在网吧打工挣的钱买的,那是我第一次穿连衣裙,浅绿色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当时那是我最贵的衣服了。”我能想象,夏日的清晨,ANITA如雨后的梨花初绽枝头,盈盈而立,清澄的双眸,可以让任何一个男子沉醉不知归路。因为有了前面的鱼雁传情,相见时的一见倾心只是给了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或者说,是一段爱情,美丽的开始。

  王斌在郑州待了十天,十天,在岁月的长河里,是不值得一提的,可是,在ANTIA的生命里,这十天,爱情,已走过了一个轮回。这十天,“非常非常地快乐。”ANTIA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甜蜜,心跳,悸动。虽然,两个人都没什么钱,但是,在路边小摊上共吃一碗扯面,对于在爱情里徜徉的两个人来说,也是饕餮大餐,这也许就是,爱情的魔力。在这样色彩斑斓的往事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苍白和无力。我和王斌的相处,好像是水晶杯里的白开水,精致的平淡;而ANITA和他,却如那一碗路边的扯面,是对爱情味蕾最原始的刺激,粗糙,真实,回味无穷。

  ANITA讲述着那十天的相聚,甚至包括很多很小的细节,这让我明白,那一段感情,在她心里,依旧鲜明如初。当网络上的缠绵最终成了现实中手牵手的真实,他们也像许多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开始描绘属于他们的未来。“我们甚至谈到了将来我们的家里会用什么颜色的窗帘布。”ANITA说这句话时,有些忧伤,有点惋惜,好像我们看着一个美丽的泡泡,在阳光下闪亮舞动,突然之间,泡泡迸裂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极微小的,一点水滴,落在皮肤上,提醒我们,它曾经存在。

  ANITA的话音停留在了她与王斌送别的站台上,她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益达香口胶的瓶子,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房间里,响着沉闷地“啪、啪”的声音。我无意识地盯着那个瓶盖,脑子里好像那个瓶子一样,被塞得满满的,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那是潘多拉的魔瓶吗?

  “唉呀,我们好像越说越远了。”ANITA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我们本来说到哪儿了?嗯,我爸爸来学校?哦,对,是我告诉王斌我爸爸给我定亲的事。”ANITA思索着,找到了原路。“我们接着刚才的说,嗯,你还有兴趣听吗?”ANITA问我。

  “嗯,当然,呃,我去倒杯水,你要吗?”虽然很晚了,但我毫无睡意。

  “不用了,谢谢,我有这个。”ANITA朝床上的骆驼香烟努努嘴。

  我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啜着,ANITA点燃了一支烟,再次开始了她的故事。

  “我爸走后,我就去给王斌打电话,他不在宿舍,他宿舍的同学说他去试验室了,我就去网上找他。我把事情的大概在网上跟他说了,他当时没多说什么,只说,让我马上回宿舍,等他电话。我刚一进宿舍,电话就响了,正好,那会宿舍里姐妹们都去上自习了,我在电话里又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个时候,我已经没什么主意了,我问他,该怎么办。有好长时间,他都没说话,我握着电话,手心都开始冒汗了。然后,他问我,村长家要给我们多少钱,我说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有多少,但是,我爸说了,有了这笔钱,我弟弟上大学就不用愁了。我想,总有几万块吧。我说完,他那边又不说话了。我一急,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听到我在这边哭了,就急忙劝我,让我先别哭,他说,让我别急,他来想办法。我说,你能想什么办法啊,我爸说了,让我暑假就回去呢。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别人把你抢走的。你是我的。当时,我听了他的话,觉得心里踏实了,我相信,他不会扔下我不管的。”ANITA吸了口烟,继续说,“然后,我就像往常一样,复习功课,每周一次和王斌通电话,因为快考试了,所以我也不怎么上网了,电话里,王斌不提那件事,我也就没提,我不想给他压力,我相信,他一定在想办法,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在逼他。可是,渐渐地,他的电话越来越短,说不到几句就挂了,开始一两次我想他是在忙,可是,次数一多,我就觉得不对劲了,眼看着就要放暑假了,王斌偏偏又是这样的态度,而且对那件事,他只字未提,我开始有些担心了。终于有一周,他没打电话过来,我有些急了,打了过去,他们宿舍人说,他不在,我问他去哪儿了,他们不知道,说着就要挂电话,我急了,说,让他回来给马上给我回电话,对方答应了。挂电话时,我听见,对方说了句‘这小子,最近神神秘秘地’。打完电话,我坐立不安,我不知道王斌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我不敢再往下想,但我心里隐隐觉得,王斌大概想甩掉我这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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