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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王凤又说:“爷爷刚病的时候,还有人送花,后来庆国他们被送去北京,连送花的人都没了。”

  这才是最严峻的现实。

  人走茶凉,从来真理。当年的关家会做事、人面广、名声响,故而亲戚多朋友也多。如今情势急转直下,还有缠身的官司预示着未来日子里数不尽的麻烦,真真是个树倒猢狲散。

  不能责怪严峻现实,蓝宁劝说自己先体谅这一份不得已的世情冷漠。

  她握住王凤的手,下了一个保证:“妈妈,您太累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办。”

  蓝宁讲完,安顿王凤入睡,出来路过关山原来的房间,邵雪瓯如今睡在里头,门半掩着,里头黑暗一片,邵雪瓯应该已经入睡。

  蓝宁随手要把门关上,突然邵雪瓯说:“别关,这是家里,睡在家里我安心。宁宁,你也快去睡吧。”

  蓝宁答应了一声,便将手缩了回来。

  她回到关止的房间里,关止不在。她又去了关山的书房,关止果然坐在关山的书桌前,望着那紫砂茶壶发怔。

  他对蓝宁歉然道:“你累了,谢谢你。”

  他眉眼之间也有劳累,还有伤心,蓝宁不忍催促,她只嘱咐:“你也累了,早点睡。现在你可不能垮。”

  关止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前,拥抱住她,力量大得快要让她窒息。

  原来他这么伤心。

  蓝宁也紧紧回抱住他,低唤:“关止。”

  关止的声音埋在她的肩头:“小时候爷爷只会揍我,命令我,我对他的话一向不以为然。原来我错得离谱,从来没有想到过爷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蓝宁没有说话,只是同关止紧紧拥抱。

  她在心里命令自己,需要强打十二万分的精神,帮助关止,乃至关家,一起越过这道坎。

  连日来的照料病患,料理关山身后事,让蓝宁精神憔悴不少。王凤在邵雪瓯跟前讲了一句:“蓝宁性格沉实,是很好的。”让蓝宁百感交集。

  蓝森同万丽银心疼女儿的劳累,自告奋勇到关家帮忙起关山身后事宜。

  三奶奶感激地对万丽银讲:“蓝宁妈妈,我替关家谢谢你们,这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你们肯来帮忙。”

  万丽银连忙摆手:“都是自家人,说是什么两家话?”

  蓝宁只想拥抱母亲。

  只是关止还得配台公安部门的审查工作,白天必得去市局报到,似乎还有没完没了的后续。好在岳平川过完了审查的手续,得了些空,见关家没有男人照应,代替关止到关家搭了把手。

  蓝宁很是感激,岳平川却豪迈说道:“就关奶奶和关阿姨哪里顾得过来?你又要上班。反正我如今白天闲了,过来帮个忙是关止的兄弟道理。”

  晚上王凤对关止讲:“你这朋友竟比有血缘的讲道义。”

  关止淡笑:“妈,不提这事。”

  最大的一个难题是关山的葬礼。

  邵雪瓯和王凤无疑是希望关山的葬礼能够生荣死哀,这是关家当前最最紧要的大事,惟其如此,才能为关山卸载关家子孙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恢复他的荣光。

  可是现实却如此艰难。女人们毫无头绪。

  蓝宁一直没有把王凤和邵雪瓯的心里期待同关止讲,王凤和邵雪瓯也没讲,也许都不想关止烦恼之上再添烦恼。

  而蓝宁的意愿是,自己来替关止担上一担这重责任。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替关止着想,但心内就是觉得应该为关止这样做。

  她先同三奶奶商量:“爷爷的葬礼,我们该请哪些人来?”

  三奶奶是关家老保姆,服务几十年自然是清楚关家的人脉,但就因这清楚,才更明白现状。她面有难色,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蓝宁懂她意思。

  不管关冕父子以及关庆国定案或不定案,已把这一层尘土完完全全洒到关家门楣上头,现在谁还会对关山的葬礼趋之若鹜呢?连带同关止合伙开公司的岳平川都被兜进这桩事件中惹到官非,他人看在眼内,为保清白,都怕是避之不及才对。

  三奶奶没答便等于答了,关家这白事人情上头,不得不被上演一出世态炎凉。

  王凤也好,邵雪瓯也罢,蓝宁都不想让她们再为这个事情烦心。

  王凤本已经决意离开关家,但在这风口浪尖坚决不离不弃,已是尽了她最大的力。

  而邵雪瓯经历了两位丈夫的离世,年事也高,再没心力去想方设法。有一日蓝宁还看到邵雪瓯在关山的书房落童地整理老人的旧相片。

  她凑过去一同整理。

  不少照片是黑白旧照,邵雪瓯——同蓝宁讲解。

  关山年轻的时候,和关止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眉宇之间更英武更粗犷。年纪小小,就扛着够他人一样高的长枪,手里缴获了日本兵的武器。后来人更大了点,同关止的相貌差异就更明显了,方脸刚正,在抗美援朝的前线检阅部队。还有一张是他腿上绑着纱布,被战地记者偶然拍下。

  这些旧照蓝宁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认为照片里的军人勇敢、正直、果断,还为祖国和民族在奉献。所以她只觉得这照片珍贵,一张一张捧在掌心仔细瞧下来。

  最后一张是关山和邵雪瓯的结婚照,英武的军人同美丽的女学生,怎么看都是匹配的。

  邵雪瓯拿起来看了好半天。

  她说:“当初拍这照片的时候,我是不情愿的。”

  蓝宁放下手中的照片,这是她头一回听到邵雪瓯述说她的情感,她要虔诚地去倾听。

  “可是过了几十年,他体谅我,尊重我,照顾我、爱护我——我不是不知道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

  邵雪瓯的泪落到了照片上,晕开,又滑落。

  蓝宁默默将这些照片收好,一张张照片像落幕的纪录片,被收叠起来以后,记录了一个老人一生的辉煌。

  她突然有了个主意。

  蓝宁还是同三奶奶商量了这个主意。

  三奶奶听后蹙眉:“会不会又太高调了?”

  也不怪三奶奶有这样的想法。蓝宁的主意是为关山做一个事迹展板,将这些旧照片按照年代排列组合,放在灵堂。

  蓝宁解释:“这是一个老战士的葬礼。”

  三奶奶问:“哪里请这么多人来呢?”

  是的,如果没有人,任何布置都属枉然。行动可以部署,最难计划人心。

  蓝宁静心思忖了一个方法。

  她先找了先前皮影戏的演出公司,同他们沟通了一番,接着又打电话给陈思,请她代发讣告。

  最后的亲属名单内,仅邵雪瓯、关怀一家、王凤、关止夫妇、关都母女。除掉嫌疑人等,关家仍有清白人在世,应当能够支撑起这个葬礼。这样便能告诉关家抹不下面子通知的亲朋友人,关山出殡的时间。

  陈思用邮件回复了发刊的版面,蓝宁有了这个鼓励,又给晚报和早报的媒体朋友打了电话,都得到肯定的答复,有一个相熟的还问:“你可以找严宥然,你们不是同学吗?”

  蓝宁为了专心料理好关山的出殡,向罗大年请了五天假,罗大年责无旁贷把“利华美洁”的项目接了下来。这样蓝宁也放心,相信罗大年同公司的团队可以处理好。

  她想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多与关止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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