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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这样被斩断将来,几乎便是最后的结局。

  在关冕这条路上,他曾经做出规劝的努力,可全部是徒劳。

  这个世间有太多事情,他无力去改变。这无关挫折,而是真正力所不能及。

  被审查的家人中,除了他,其余四人都是刑事拘留,包括他的父亲。这样一个局面,足够让外头的关家大乱。关止在拘留所很多天都没睡好,焦急爷爷的病情和母亲的情绪,还有蓝宁。

  他不知道蓝宁会怎么处理这个混乱悲情又活该的局面,是不是会抛开这个局面独自冷静?

  关止知道,他是低估了蓝宁。

  张勇告诉他蓝宁搬回了关家的小洋楼,照顾着他的爷爷奶奶和妈妈,她还为了见他一面四处奔走。

  这是蓝宁做出的选择。

  关家落难,几乎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背离而去,不但庄惠一家同关家划清界限,就连远在国外的关怀一家都选择沉默置之不理。

  蓝宁却回了她从来不愿意去的小洋楼。

  梅绍望托人传话给他,说:“关止,你老婆重情重义。”

  关止几乎要惭愧。

  这便是蓝宁最终的选择,她选择的是不离不弃,甚而照顾到他的全家。

  她在他的手背上哭泣,泪流到他的掌心,浸润到他的心里,化掉他的忐忑。

  但是探视时间到了。

  蓝宁很依依不舍地离开,是真的依依不舍,她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见了关止这么短时间。但是关止习惯性撞她的发尾,亲亲她的唇,在别人通知他们分离之前,再一次保证:“我很快会回家。”

  而后又同她说了一句:“你上次给‘利华美洁’做的方案很好,有机会找一下老梅,让他发个财。”

  蓝宁不解,但关止没有解释。

  好吧,他一贯如此,她该习惯。

  关止最后承诺:“我会回去看爷爷的。”

  但是意外比计划来得更加快。

  蓝宁从公安局出来,已经虚脱了全身的气力。

  外头阳光刺眼,晒得人无所遁形,蓝宁看到自己的倒影都是意态颓丧。

  此刻正是中午,一日过去一半,另一半的日子正要开始。蓝宁不知新的开始何时会开始。

  她先是看到罗曼发来了一条短信:“蓝宁,我们的方案‘利华美洁’很感兴趣,但是他们希望我们提供更详细的可行性方案。他们从没有做过食品连锁,不是太有经验。不过你放心,我和罗总会继续跟进的。”

  罗曼真是一个细心的人,把情况说明之余,还有解决方案。

  但这解决方案棘手,说明“利华美洁”还要看更好的成绩,他们要一个实打实的市场营销模型。

  蓝宁捶额。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短信,而是有电话进来,还是王凤打来的。

  蓝宁接起来,王凤的声音焦急之中还带着哭音。她说:“爷爷病情恶化了。”

  蓝宁的心,还没完全被阳光温暖回来,便又被猛地一锤,千斤的重担直压下来。她扭头朝公安局里头看,无声唤了一句“关止”。再转回头,急匆匆招了车赶往医院。

  当她抵达医院,王凤,三奶奶和部雪瓯都在病房外等候着,病房里头有医生在做急救措施。

  蓝宁急问:“怎么回事?”

  邵雪瓯煞白着面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我不应该让张勇见他的,是我疏忽了。”

  三奶奶握着邵雪瓯的手,擦着眼泪。

  蓝宁看向王凤,王凤红着双眼,但已不再哭了,她拖起她的手到边讲:“张局今早过来告诉爷爷,要把关冕,二哥二嫂和庆国送去北京。”王凤的唇也在颤,但是把泪忍住了,顿了一会,平复了一阵情绪,才继续说,“送过去,也许就见不到了。”

  没有到天旋地转这步田地,不应该晕眩,蓝宁勒令自己克制。但是,她忍不住想,关止,没时间了。她说:“我找张局,让关止回来。”

  王凤点个头,蓝宁又说:“还有都都。”

  王凤说:“我给都都的妈妈去过电话,她愿意把孩子带过来。”

  邵雪瓯松开了三奶奶的手,稳稳站起来:“不,我去找老张。到了最后关头,总是要求他一次了。”又苦苦笑了笑,往里间病房一望。这一望,是有了无限的感情。她说:“也许老关并不愿意。”

  时间便开始变得艰涩,时光仿佛倒流,悲伤如影随形。

  蓝宁并不是不熟悉这样的氛围,至少她经历过两次。

  她深刻地牢记着外公临终的那刻,也是这样惨淡的病房,她趴伏在外公的床头,外公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着她剪短了的发。

  邵雪瓯也是用刚才那样坚强的姿势站立起来,在外公的床头,神情有悲哀还有绝望,是全然的无能为力。

  外公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如星火,但是他的希望那样大,希望大到可以燎尽蓝宁的心原。

  他是这样讲的:“宁宁,该走的总是要走的,活下去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让伤心蒙蔽了你的眼睛,阻碍了你的前程,你要过好你的生活,不要让爱你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担心你。”

  外公还生怕她听不懂,吃力地再问:“你懂了吗?”

  她拼命点头,没有哭泣。

  时维在一个月前,在他亲人的陪伴下,拖着虚弱的身体搭乘班机回了美国。

  那天她去剪短了自己的头发,走出理发店的那一刻,外头开始下起了大雨,她站在理发店的屋檐下,发了一条短信。

  “我剪短了我的头发,再长长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她的眼泪落在手机的发送键上,把短信发送出去。她的眼泪继续扑簌簌落下.和雨一样无法停歇。很快有一条短信回复过来。

  时维留给她最后的话是:“不要哭,阳光会在风雨后,等你的头发再次长起来的时候,我会回来。”

  蓝宁在外公的病床前,没有哭,她抓住外公的手,握在掌心,牢牢地,她向外公保证:“外公,蓝宁大学已经毕业了,以后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将来会结婚生孩子,做一个标准的现代中国女性。”

  外公笑了,安然闭上双目。

  蓝宁的眼泪,最终没有让外公看到。

  她在那一天低头坐茌病房外头,祈求时光倒流,亲人回归,念了好多句“阿弥陀佛”。

  但时光不会倒流,反而前进得让她绝望。

  她当时坐在外公的病房外,医院长廊阴暗,窗户小小,临敖分布。头顶那边有一面小窗户,正是夕阳西下,但还会有零散的阳光洒落,给予人间这一天最后的温暖。

  的的确确,这阳光让蓝宁看到明明是离去时刻,却满载盛情。

  她捂住了面孔,眼泪流出去,阳光却从指缝间钴了进来。

  温暖和冰凉,融合在一起。虽然她品尝到眼泪涩成,但那一点温暖足够她重新站起来,擦干面上的泪,走出这边长廊的阴霾,重新身披阳光,今日情境相似,蓝宁坐下的这处也有一扇窗。外面的阳光很烈,里面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步伐都很急,她的心不得落定。

  王凤握住了她的手,和她相依偎坐在一边,两人背后凝出细细一层汗。

  庄惠毕竟还是带着关都来了,她朝王凤点点头,看到了蓝宁,迟疑一下,也点一个头。

  蓝宁摸了摸关都的头,小姑娘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蓝宁苦笑,这孩子许久不见,竟没了以前见到的活泼,整个人蔫头耷脑,眼神还有一点仓皇。见到大人嗫嚅地唤了声好,便躲在母亲的背后不再做声。

  也许庄惠的选择不是一个好妻子,却是一个好母亲,要孩子小小年纪承担这样大的心理压力,于心不忍,于情可理解。

  她朝庄惠笑了笑。

  三奶奶立等在病房外头,里面的医生护士全部退出来,有一位同她耳语几句,她唤了庄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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