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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没有。没找到她?”

  “没有。”他把电话挂上。

  警察局给他打电话说,没有医院治疗过叫柳香香的亚裔病人,也没有发现三十多岁亚裔女人的尸体。有什么消息,他们会和他联系。

  田建设给旅馆前台的小伙子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叮嘱他,并让他告诉来接班的人,不管谁来找133号房间的“谢明”,都马上给他打电话。

  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在雪地里?她在那儿待过,并在那儿给谢明留下了最后的录音,然后扔掉了手机?她还正常吗?如果不正常了,她会到哪儿去?田建设想起小时候看见的,满大街瞎逛的疯子。

  于是,他把车停在旅馆的停车场,拿着一份C市的地图,沿着Rossdale 路往前走着。如果她没有疯,无论她活着还是死了,警察都会找到她。如果她疯了,他会找到她。

  他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逢人便问:“Have you seen a Chinese woman? She is missing; I can’t find her.”(你看见一个中国女人吗?她丢了,我找不到她了。)

  人们摇着头,走了。

  他走着走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然后完全地黑了。

  他站在街上,像卖火柴的小姑娘一样,透过玻璃窗,看人家全家围坐在餐桌旁,在温暖宁静的灯光下,享受着有家的,和亲人在一起用餐的快乐。这时,他突然非常地想念父母,想和他们一起挤在小小的饭桌上吃饭,想和他们一起像小时候一样,坐在那台九?的黑白电视机前看电视。

  他走开了。要不然他也要一根一根地划着火柴,在火柴那么微弱的光中做梦。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还是听见了自己的眼泪落到地上的声音,像冰珠一样,残渣四溅。

  他走着,走着。风割得他的脸已经麻木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他马上上前问道:“Have you seen a Chinese woman? She is missing; I cannot find her.”(你看见一个中国女人吗?她丢了,我找不到她了。)他不知道那声音是怎样从他那没有知觉的,无法调动的嘴里吐出来的。也许只是象征性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哼哼声。

  柳香香会冻死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想起了那天,上空飘着雪花的央街,柳香香坐在“伊腾”中心的门洞里,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柳香香对着车上的小镜子,把头发梳理整齐,往嘴上重新涂了唇膏。她坐在后座上,拿出那把折叠小刀,打开,把刀刃压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她一用力,血就流了出来,然后她给谢明留下了最后的话。

  三十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欺骗之中。原来谢明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只是爱她的身体,爱她给他带来的成就感。以为婚姻是靠爱来黏合的,其实只是交易。以为谢明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原来只是善于伪装而已。“爱”是她生命的源泉,没有了“爱”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在后座上平静地躺了下来,听着血滴到车座底下的声音,慢慢地睡着了。

  林子里安静极了,雪花无声无息地飘着,落在树枝上,落在地上,也落在柳香香的车上。

  一对老夫妻,滑雪从林子里穿过的时候,看见了车和柳香香。他们很奇怪,这时候怎么会有车停在林子里,还关了引擎?他们看见躺在后座上的柳香香,看见了她流着血的手腕。试着去唤醒她,发现她已经昏迷过去了。

  老头是位退了休的医生,马上撕3条衬衣包扎了她的手腕。初步诊断,问题不大,昏迷是饥饿所致,吃点东西就会好了。他们开着她的车,回到了他们在附近的别墅。

  这对老夫妻,七十多岁,有四个成年儿女,都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的家在C市,在靠着湖边的地方还有这栋别墅。春夏秋冬的很多时间,他们都是在别墅里度过。早上可以看着太阳从湖的一边跳跃出来,晚上还可以在琥珀一样的月光下漫步,可以和小松鼠聊天,也可以在林中滑雪。

  老太太年轻时曾做过护士,有了小孩以后就没有再去工作。孩子都走了,她迷上做拼花被面。买来新的布,剪成不同形状的小碎块儿,然后再往一起拼。做好的各式拼花被面,除了送给孩子们,她还捐给教会,帮助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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