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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媚媚的婴儿肥在初中阶段消失殆尽,那时媚媚邂逅了她的初恋,是让满城和清川心神俱伤的一场恋爱。他们进行了一次天衣无缝的联袂合作,不留情面地出面问斩了这对小男女的卿卿我我。在那以后,媚媚开始扮演冷面杀手,对满城展露最多的面部表情便是冷笑。清川并不比满城幸运,母女之间的对白,通常是以媚媚从鼻腔深处发出的冷哼结束。比如:

  “媚媚,昨天家长会,英文老师认为你应当加强口语训练,要不要妈妈帮你找一名外籍家教?”

  “哼!”

  “媚媚,你那件粉红大衣穿了两星期,妈妈替你送去干洗了。”

  “哼!”

  “媚媚,妈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废电池不能扔在垃圾袋里,你怎么老没记性?”

  “哼!”

  满城最初难以忍受,狠狠责骂过媚媚几次。怎么可以这样与父母讲话?!他暴喝。可清川不住地阻拦他,不让他苛责女儿。

  渐渐地,满城习惯了媚媚的冷言冷语。恼怒过后,他心凉如灰,不再搭理这个可恶的、冷冰冰的黄毛丫头。但是清川呢,他实在不懂得她的心思,矜持的清川在媚媚面前全无脾气。

  慈爱贤良到逆来顺受的母亲,却是残忍冷酷的妻子——清川是多么虚荣,十几年来昼夜不停地拿无形的鞭子抽着他,吆喝他一起赚钱,一起上进,一起买风光体面的大房子,仿佛对付一匹耕牛,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不只虚荣,她竟然背叛他,给他戴上一顶绿帽子。那封匿名信写得清清楚楚,她与别的男人私通。

  至于桃,满城曾对她寄予无限的憧憬,以为她能给他纯粹的幸福。其实在她温淡无欲的假象背后,潜藏着不胜枚举的贪婪。她滞留在他的家里,捏住他的软肋,搅乱他的思想,阴险地引诱他一步步走向她设下的陷阱。多么狡诈的女人。她蒙骗了他,她的每一个脂肪细胞都合伙蒙骗了他。

  是了,单单是这三个贴身亲近的女人,老婆、女儿、情妇,已经足够了。她们摧毁了满城温情的心,让他看清了生活的淤泥,让他对于人类的卑鄙厌恶透顶。

  清川在从广告公司返家的路上,打了一个电话回来,说是屠秋莎临时有事,约她过去。放下电话,满城心头发凉,心跳如雷。

  他确信她是在撒谎。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轻微的慌乱,一种危险的慌乱。她肯定不是去见屠秋莎。她会去什么地方?会见她那个情人吗?

  满城在房间里枯坐着,冥思苦想。他听见自己的胸膛内有一种异于心跳的悸动,他不能辨识那是什么东西。他的身体是一间囚室,囚室里的东西能看、能听、能恐惧、能思索,还能惊异。是什么呢?

  奇特的悸动逐渐清晰可辨。满城做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决定。他要去宗见开设的练功房,练习瑜伽,怡养身心,摆脱烦恼。

  这是一个通往深渊的决定。事后,满城只能认定帮他做出决断的是一种预感,一种本能,一种活跃在大脑中的灰色物质。名叫灵魂。

  他慷慨激昂地出了门,怀着舍生取义的大无畏的心情。他不知道事情会是怎样的轮廓,他只是去做一次普通的练习,可是悲壮的情绪突如其来地攫住了他。他没有骑车,潇洒地打个响榧,召来一部的士,迎着风,迎着落阳,大义凛然地赶往练功房。

  “宗老板呢?”他问宗见的助手。

  对方指指宗见的房间,告诉他,老板有客人。

  同样诡谲的是,在这个傍晚,无比反感异性的满城渴望被宗见本人亲自教授,而不是由宗见的女助手替代。他愿意为此等候。他不知道,命定的玄机悄然洞开,大丛大丛壮美的荆棘布满他的生命脉络。

  满城在休息室坐着,宗见的助手捧给他一杯茶,撇下他走开了。满城每隔两分钟就在休息室的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一遍,而宗见的房门始终紧闭。

  他按捺不住自己,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站在宗见的门前,侧耳倾听。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满城什么都听不到。他试探地推了推门。这是一个无礼的举动。发生在恪守礼仪的公务员满城身上,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奇迹出现了。门没有反锁。

  满城看见宗见。宗见赤裸的身体让他困惑,宗见强壮得超越了他的想象。他定定神,接着就看到清川。宗见和清川赤身相缠,像两条蛇,昂着头,吐着微红的芯子。

  你的太太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他想到匿名信里的这个陈述句。

  然后,指引他做出这一系列反常行为的元凶一点一点浮出水面,他明白胸口悸动着的是什么了。那是潜在的机能,是自然界赋予人们的报警功能。一旦遭遇危险和侵袭,敏感的人都能做出与之相匹配的反应。

  屋子朝西,到了黄昏,光线格外地好。满城一时有点眼花,看不清他们的起伏。当他逐渐适应了室内的亮光,他发觉了他们之间的奇异。

  那是边缘行为。抚摸和亲吻,深入的、销魂的抚摸和亲吻。漫长漫长的,漫长漫长的。一再地重复。一再地翻版。

  满城留意到宗见的身体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与昂扬。相反地,有些走神,一蹶不振地想着心事。倒是清川,她是如此不要脸,俯首帖耳地侍奉着宗见,讨好着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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