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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天河拎了东西招呼说:“阿姨,咱们走吧,下午一起吃饭。”妈妈连连摆手:“不行,你还读书呢,让叔叔请。”“没事阿姨,我在职的,嗬嗬,还挣外快。应该的,别客气了。”

  晚上蜜蜡要和妈妈一起睡,妈妈就在学校招待所开了个套间,天河掏押金,被叔叔拦住了。

  叔叔去洗澡,妈妈拉着蜜蜡在里间坐下,眼圈红了。蜜蜡伸手去展妈妈眼角:“妈妈别哭,出皱纹的。妈妈这么漂亮的眼睛。”“蜡蜡,是妈妈不好,应该再多些儿给你电话,就不会连你生病也不知道了——店里实在忙。妈妈有点儿不舒服,前两天起不来,要不一听晶晶说就得来看你的。”蜜蜡连忙照着亮看妈妈:果然,妈妈气色苍白,嘴角也憔悴地垂着,一阵揪心的内疚,赶紧问什么病。

  起初妈妈一直只说伤风发烧,后来蜜蜡不信得生了气,才说:“蜡蜡早是大人了。妈妈告诉你,你别有心理负担。”便伏在蜜蜡耳畔,“妈妈去做了个药流……”

  “——妈妈!”

  妈妈安慰地笑:“日子还浅,没事。妈妈这不好好的嘛。”

  “可,叔叔知道吗?”

  “昨天和他说的。”

  “那,叔叔还不知道,妈妈就……”

  “他能理解。当初结婚我就和他商量好不要孩子,好好照顾蜡蜡。妈妈觉得,欠蜡蜡太多了。”妈妈轻轻抹泪,肩膀抖动着显得格外窄削——妈妈瘦了——从见面开始,这才注意到。蜜蜡感到指尖一阵紧缩的麻痹,这颤动一路传到心尖上。

  但凡做儿女的,总是很迟才能发现父母的痛楚软弱;而父母对儿女的挂念,甚至没有早晚可以定义:这关爱,早已从诞下后代起,就种在骨肉的血液肌肤里、跟定一辈子了。

  蜜蜡想起自闭在家的两年,妈妈不分昼夜地守着念着,漂亮板正的腰变得佝偻,文采飞扬的眼也没了光泽。从没盘问什么,却定是千方百计搞清楚一切;明了原委后,更无一字责备,只是全心全力的包容,小心翼翼的开解;蜜蜡不说话,妈妈却依然看出她想去走欧泊的路,鼓励女儿考学,找来托帕补习,又送她跟着托帕做心理康复——为拒绝这看似多余的心理康复,蜜蜡曾固执地和妈妈争吵,可现在,托帕果然从苦痛中帮了她——该是妈妈救了她。

  妈妈是蜜蜡的树。

  纵然这样,妈妈还说着欠了自己!蜜蜡展开双臂攀了妈妈颈子,眼泪密密落下来:“妈妈,该是蜡蜡欠你的呀!蜡蜡太不懂事,害妈妈着急伤心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妈妈怎么熬过来的……妈妈,我差不多都想通了,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了。妈妈别担心,蜡蜡会好的……”

  妈妈总给蜜蜡揩泪,自己的泪水却流得还凶。

  那晚,蜜蜡睡着了,捏着妈妈耳垂,像小时候一样。

  妈妈临走,想起什么,问蜡蜡:“这阵子,见到东菱了吗?大姨说她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蜜蜡沉吟一下:“她应该在忙考试吧。而且大三了,就要实习,估计暑假也没时间回去。舒俱徕应该打过电话了。妈妈,马上暑假,我也不能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兼职那个公司不给模特多少假。我知道,妈妈,我一有空就回家。”

  送走妈妈,蜜蜡拨了东菱号码,又摁掉,歪了腮想想,换了舒俱徕的。

  舒俱徕的声音很轻:“我在教室外边,陪她在自习,蜡蜡你出院了么?你看,你为东菱累病了,我都没去看你一下。东菱一步也不愿出学校,我也不能放她一个人。等她再好些了,我们就去看你。”

  蜜蜡有些心疼,有些好笑,有些担心,有些欣慰。心疼他哑的嗓音再没有调侃的力气,好笑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用了姐夫的语气,担心他还要走多远才能治好东菱的伤,欣慰他仍坚决不摇地陪在姐姐身旁——一时心底五味杂陈,连金发晶的话一句也没听进。

  金发晶急了,揪蜜蜡发梢:“蜡蜡!你木了,我和你说哪,陪我去看那个店啊!”

  金发晶和痞子哥哥此行,其实是带了考察的意义的:痞子哥哥有个拐了几弯的朋友要出国,经营的一家碟店要甩手,两人有意盘下来,于是走来踩点。

  黄昏时候,三人在那家小小的店面前站住。那是一所大学外的后巷,深深地在尽头,青砖从小路一直砌到屋顶,没有招牌。走进去,窄窄的一溜儿三进屋子,天花板和墙壁上蔓延着水电煤气供暖的各色管道,不少孩子进进出出,一团学生窝在角落淘碟。

  回来路上,金发晶等不及地问蜜蜡怎样,蜜蜡就点头:“邻近大学,是好的。而且可以就住在店里,水电一色地是全的。”痞子哥哥也点头:“朋友也这么说。”“那就买下来啊!”金发晶开心地摇哥哥衣襟。“只是。”痞子哥哥嘴里打个磕巴,“咱们还差一些钱。那边出的价格好,买家是不愁没有的,看着有点交情才要给我。人家下月底就走,最晚就留到那会儿了。”一说到钱,金发晶就蔫蔫的,退到后面自己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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