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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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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从下午开始变黑,舒俱徕走时,竟下了好大的雨。 蜜蜡电话托帕,说这次的不能去了,他却笑:“是不用来啦。”声音近的,蜜蜡回头,就在那里,擎着电话,淡淡笑呢,于是也笑出来,走去迎了他坐下:“你不用这样的。” 托帕接了毛巾,揩揩头发:“今天事情不多,所以还是来看看你。这阵子你的话又少了,心里吃劲儿了吧?” “只是忙。姐姐这边走不开,公司那里想辞吧,又得交违约金。” “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也藏着掖着了?这对你可没好处。”托帕语态并没变得埋怨,似乎怕惊着她。 蜜蜡平静了长长一段时间,像要等思路滑落。 “认识欧泊,就是在这个医院。好朋友有了孩子,我们都不到17岁,什么都不懂,当然也怕熟人,可找不到去小诊所的门路,又害怕。最后还是来了医院,竟是来对了,后来欧泊告诉我们,小诊所消毒差劲,事故出得多,医院要安全得多。 “那时欧泊在写黑堕胎,就来这里,找未成年的小女孩子采访,问到了我。我正在手术室外面等朋友打胎,怕得不了,当然是把他骂了。他不走,远远等着,我朋友出来,他又走近来。 “我气得不行,推上朋友拦了车回学校去——是我的错,走得急,该观察一下的——下车不远就又流血了。她被我扶着,又流了血,出租都不停的。学校那里老师学生来来往往,我要急疯了。 “欧泊开了车过来,招呼我们上去——他竟是跟着我们一路来的。我赶紧扶着朋友上去——到了那会儿,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欧泊道歉说车里没有冷气,到了医院就抱了朋友进急诊,然后陪我在那里挨医生训:说我们没常识,刚做了能立刻就跑吗,还说什么营养的,休息的。小女孩子,哪里去找可以炖乌鸡的单间呢,我想起晶晶蜡样的脸色,在车上枕着我肩膀就昏沉过去,泪根本就是管不住地掉——说来怪的,我的没主意,真真从遇到欧泊开始,欧泊没来以前,却是不会的。 “晶晶又住了两天医院,欧泊总来看的,但再没讨厌地问来问去,只帮忙。晶晶出院了,欧泊给我把钥匙,说是他的小院——”蜜蜡蓦地捧了眼颊,声音也抖起来,“他就站在这个台阶上,放钥匙在我手心,慌慌地摆手说你别多想我住报社去!又羞羞摸脖子后面:‘我去看你们,我会烧汤!’太阳光从他后面照来,照到我身上,亮的……”蜜蜡一口说不下去,托帕轻拍她膝头。 蜜蜡再抬起头,睫毛已挑了几点泪光:“托帕,我是吃劲儿了。我很吃劲儿了。我难受。我忘不了。我怕。这种从早到晚都有回忆的日子……” “别怕别怕。会好起来的。蜡蜡,你相信我。” 蜜蜡点头,像个小孩子。 东菱出院的那一天出了点小意外。 蜜蜡装好东西,拉着东菱出病房——东菱软软的手冰凉的。本来站得远远的舒俱徕,走来等东菱把手交来。他伸伸手,蜜蜡觉到东菱一缩,忙捏捏她,引着送过去;东菱迟迟一缩,还是被舒俱徕握住了。蜜蜡看舒俱徕绽放了笑,心里略踏实些,退到一边,送着两人,又见东菱背影,已入暑天气,却套上长裤长衣,蜜蜡心里痛,也心疼舒俱徕要走的路,可漫长了。 似乎是断了紧张的神经,蜜蜡即刻病了,烧得两颊都滚烫,在公司和学校请了假,想在寝室躺一天就好,不料高热不退,第三天上,胸前出了疹子。昏沉着去看医生,疑是水痘,果然晚间透亮地鼓起许多,传染缘故,校医院谨慎地办了住院。 这下便如扣留一般,探病的没有,也离不了病房。蜜蜡每日静静数小窗里的点滴,晕晕地睡了醒醒了睡,梦里总有妈妈,想家得厉害。醒前要流泪,挣扎着想定要叫妈妈来;醒后却怕她着急担忧,又要火热的天气辗转车程,只得擦拭了湿凉的枕独独睡去。床笫间愈发地想念欧泊,病中如父亲一般地顾护,端来透凉的冰糖梨水,白粥里是油绿的鲜菜,还有磨碎了放在水袋里降温的冰凌。总有轻轻地在额上试温度,是欧泊干燥和暖的手。 一日,蜜蜡醒来,却不愿睁眼,又见到白白的墙空空的房。阖眼憩着,又觉着什么不如往常,稍稍张开眼,觑着门口一个影子,端了水杯走来,圆短头发,厚厚躯干要填满一个房间——“真烧得够高了?怎么又见欧泊?” 蜜蜡不敢张了眼睑定睛看他,怕清醒了一场欧泊舶来的梦。听着他走至床前,她抬了指尖去探,却没见手臂穿过那虚空的影像,只触到绵软的粗布和实在的肌体,接着腕子被捏起轻轻送回原处:“手带着点滴,就别动啦,会回血的。” 原来是——嗯——哦,天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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