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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一周里,男孩子们统统蔫掉,班里静悄悄。听见东菱和学习委员说话:“活该!看他们还流氓不!”蜜蜡撇嘴都懒有力气了。

  那幅引发大祸的画早被悄无声息抹掉,不过相信所有人都看清了画的什么:极简单的线条勾一张床,床上一个圈儿两条杠算一个人,人上一个圈儿两条杠又算一个人。那被没收的书估计从此难见天日了,虽没亲睹芳容,蜜蜡能猜出什么书。

  不就是一本《性知识手册》嘛。蜜蜡上小学时在家里也见过,里面毛扎扎的器官图让蜜蜡把心怦怦跳一会子也就完事,根本没像老太太说得那种成绩下降道德败坏,还“走上犯罪的道路”?切。

  蜜蜡回头看看,东菱和学习委员还在说,眼里流转的是得胜的惬意。蜜蜡轻蔑地斜斜眼睛:看你将来能当什么样的圣女。

  蜜蜡以自己对人事的理解,断定东菱不能例外,多年以后,东菱也确实不例外了,可蜜蜡想不到,东菱竟不例外得那么让人心酸。

  手册风波后,男孩子们收敛许多,甚至有好几个本来闹得极欢的,一下子也变作沉默寡言,班里慢慢恢复了喧闹,却再不像以前那样放得开了。

  只舒俱徕依然老样子,不知怎么又杜撰了口头禅,张嘴闭嘴之间“在这肉欲横流的时代”,东菱一听到就走去跟前教训他:“你没有完了呀?我知道偷看小于老师和看黄书牵头的都有你!要不是成绩好,就你这破表现,谢老师早把你的班长撤了!你不就是脑子好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期末见!”舒俱徕上下看看东菱,宽容地笑笑,仰仰下巴颏儿:“还没加物理化学呢,别说大话啊!”蜜蜡看着他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架势,依旧歪着嘴角笑一笑。

  应了欲扬先抑四个字,舒俱徕和蜜蜡的交情开始半死不活渐渐起死回生后来竟源远流长了,关键转折源于老太太给蜜蜡的一顿批评。

  快到夏天的时候,蜜蜡开始穿起短裙子,一双好看的长腿招得女孩子们都不爱穿长裙了,长裤短裤也扔在一边,于是飘飘荡荡的小小裙裾满眼晃来晃去,女孩子刚刚发育的身体裸露大半,空气似乎都变了甜丝丝的。

  老太太在班会上旁敲侧击说了几次“注意着装”,东菱带头很多女孩子跟着换下了短裙,只有蜜蜡依然想怎穿就怎穿。蜜蜡最喜欢的裙子是妈妈送的13岁生日礼物,厚厚的彩条棉布连衣裙,短到极致,一寸多余的布料都没有,卡得小身段儿凹凸有致,上海老裁缝说穿旗袍讲究九翘三弯,蜜蜡虽是小女孩子的身板儿不饱满,可翘翘弯弯的地方是天生的,被小裙子一衬,好看得很。蜜蜡一穿起这裙子,就有男孩子有意无意地跟她上楼梯,眼睛不看路,翻翻地只看上面。

  这裙子到底还是给蜜蜡带来灾祸,有天蜜蜡被班主任堵在教室门口,结结实实训了一顿,直到上课铃打过才放回座位。蜜蜡不可能被训哭,情绪却不免低落,刚轻轻叹口气,舒俱徕凑上来:“蜜蜡别理谢老太!你的长腿穿这小裙儿简直绝了!”说这话的舒俱徕,下巴颏儿离蜜蜡肩膀头儿也就两寸,眼睛透亮得能照出蜜蜡的心思,蜜蜡乜眼看他阳光下镀了一层颜色的短短头发,垂下眼帘恬恬一笑:“还是不气她了,以后假期穿。”

  蜜蜡很快把这事放到一边,没想那周的班会舒俱徕又提起了。老太太训完话,例行公事地看看下面:“同学们有什么要说的吗?”蜜蜡垂下头,等待一贯沉默过后的那声放学,不想舒俱徕后面来了一句“谢老师我有话说”,然后端端正正站起来,提了蜜蜡挨批评那件事。舒俱徕说得极郑重严肃,大体意思是校服检查日以外的时间,老师不该干涉学生着装。眼看着老太太脸色不好了,蜜蜡急急使眼色让舒俱徕别说了,他却没看见似的。舒俱徕说完自己坐下了,蜜蜡却有些呼吸急促:她绝少这么心里惴惴的,不怕老太太旧事重提批自己,就怕舒俱徕……果然老太太清清嗓子——这是教训人的前奏——刚要开口有人说话了,竟是东菱站起来:“谢老师,我们几个班委也谈过这事儿,觉得您太严了,而且——”东菱低了一会儿头,额发垂下眼睫,“我个人支持舒俱徕的。”蜜蜡听到了身后舒俱徕得意地舒了口气。

  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概因为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副班长也会这么说,她愣了一会才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放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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