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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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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一点,苏铭比我看得更加清楚。他因为我的关系经常与罗兰有接触,在我面前,他从不评价罗兰。如果要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罗兰是一条鱼,苏铭是一只金钱豹,金钱豹每天到鱼生活的水域里喝水,鱼在水底打量着金钱豹,豹子偶尔望一眼水面嬉闹的鱼群。鱼不明白为什么豹子拥有那样锋利的爪子,而豹子也不明白鱼为什么一生都要生活在水里。他们从不交谈,因为语言不通。 有一次,我用从苏铭钱包里赢来的钱请他吃宵夜,在宵夜摊上坐到凌晨,直到夜摊老板催我们走。我们等着老板找钱,苏铭则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空酒杯。我的手机响起来,罗兰提醒我别忘了第二天去她家时买顶极普洱茶,越陈的越好,她父亲是位老中医,很重视养生,在喝茶上也很讲究。第二天是中秋节,我必须赶在晚饭前去拜访未来的岳父岳母,在梅城叫作提节,是个很重要的礼节。 接完电话,我跟苏铭说起与罗兰准备结婚的事。我虽把他当成兄弟,却很少在他面前提起罗兰。并不是说,我跟苏铭之间从来不谈论有关女人的话题,而是,我们尽量不具体到某一个女人,尤其是我们身边熟悉的女性。这似乎是我与他之间心照不宣达成的一个共识,两个男人的兄弟情谊,永远必须提防女人,避开得越远越好,女人是天生的离间者和背叛者,不是由于她们生性恶毒,而是因为她们对待情感时孩童般的天真和单纯,如男人身上那根无辜的肋骨。 不是担心婚姻将改变我的生活,也不是惧怕一个女人将永远陪我同床共枕,我对婚姻的渴望远比罗兰更加强烈,我在苏铭面前,提到“婚姻”这个词就像在饭店里点菜时提到一个很普通的菜名,平静得令人厌恶。也正因为这种平静隐藏的焦虑,我才选在中秋节前的晚上问及苏铭对罗兰的印象。 苏铭只字未提对罗兰的看法,我们那天晚上都没回家,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不停地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说,好啊,八年长跑,终于要结束了。你们要是再不结婚,旁观席上的人都要累死了。 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令我感到这场对话索然无趣,原本对他寄予希望,结果大失所望。名义上,我们是两个平等的球手,可对于我发过去的每一个球,他要么捏在手心里把玩,要么置之不理,无形之中将我置于被抛弃的境遇,他对待我,就像造物主对待正在思考的人类。我后悔由于自己一时的幼稚想法,打破原有的共识,才造成了我目前的尴尬处境。为了挽回局势,我决定下一个球狠狠地砸向他本人,那么,他为了不让自己被球击中,必然要举拍应对。 我说,苏铭你是不是害怕结婚?他对婚姻的嘲笑众所周知,梅城的同学都把他看成一个花花公子式的人物。 不,他很惊讶地欠起身,盯着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惧怕?你没听过这句话么,女人是衣服,不要了就脱掉。这个球尽管打中他,却没有力度,被他轻轻地抛回。 那你爱过哪个人吗?似乎只有少年才谈论爱情,我克制住难堪,不甘心地问。 他困惑地举着电视遥控器,然后重新倒在床上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爱情,什么是爱情?爱情是拿来哄骗中学生的,你还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要么相互利用和平共处,要么利用不成走向敌对。譬如我和你,假若有一天发生利益冲突,说不定也会变成敌人。当然,我们不会有那一天。 他的话听起来不是滋味,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火柴盒,打开合上,合上又打开,慢慢地说像自言自语,我曾经以为你爱上梅方。 他盯着天花板发愣,似乎没听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一会儿,他垂下眼皮瞟我一眼,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疲惫地说,不,你弄错了。现在除了我自己,我不爱任何人。 对话到此不得不嘎然而止。 天花板上传来小物件掉在地上的两次蹦达声,灯管发出的“滋滋”声让人烦躁不安。电视屏幕上太浓烈的色彩,墙纸暗暗卷起的边缘,棕色花纹布面上留有烟洞和印记的半圆形椅子,看起来都那样丑陋不堪。 我是否该把苏铭的话当作是危言耸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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