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一捧玫瑰灰 | 上页 下页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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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真应了那句老话,退一步即是海阔天空。 她陪他去看工地,寒冬数九,盛夏炎炎,她走在他的身后,戴着安全帽,丝毫也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眼光;她陪他出席楼盘开幕的酒会,从布展到现场活动,她是最默默无闻的功臣,他举着香槟,冲她点头示意,是的,很多时候已经不需要说谢谢。他从不会在她面前皱眉叹息,以至于,她差点相信,谢道年无所不能,谢道年无懈可击。只有很久很久之后,她才会从蛛丝马迹里捕捉到他当时的困境与不易。这个男人,只会让她看见最完美的一面,丝毫也不肯透露半点残缺。 他依旧是她最无可挑剔的耳朵,仿佛输入问题便可知晓内心最真实的答案,她发烧发到39°,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她一睁眼便会看见他,然后看见他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医生说你差点烧成肺炎。”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眼底泛起的青紫。是的,无论她发生任何事,他总会是第一个出现,然后在众人到场之前,又悄无声息地消失。每次,当她被麦琳气得毒火攻心的时候,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坐在她的面前,只需要沏上一杯清茶,只需片刻,她便回归灵台清明。 有些时候,她也会想,或许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给彼此一段距离,让他保留自尊,让爱有所余地,或许在分别的那一天,她更能接受失去的痛苦。 只是,没想到。这一场离别,来得如此突然。 那一天,还是麦嘉送的行。 “还会回来吗?”这两年,谢道年在滨城的工程早已完工,是一场漂亮的开头仗,各中心酸他不说,但不代表就可以轻描淡写地一扫而过。如今,刚刚站稳脚跟,可袁三却出了事。 她不明白具体何事,只好叮嘱他,万事小心。 最终,她还是问出了口,“你还会回来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原本也没期待什么答案,可谢道年还是说出了口,“嘉嘉,找个人结婚吧。” 或许他不在这里,对彼此都好过。 嘉嘉以为自己不会痛了,那个已然已经麻木的地方,可,为什么,还是会,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拳,抽搐似的疼。 她笑了,“当然。”那面具上的她,哪里看得出她已经30岁了呢?哪里知道这个30岁的女人用了她生命里最奢侈的那段年月赠给了一个男人,却得到了一场空欢喜。 而现在,这个男人对她说,“嘉嘉,找个人结婚吧。” 好,当然,结婚。 离开机场,麦嘉的笑容一直没有变过,三十岁的女人。呵,原来岁月真的经不起推敲。 她几乎耗尽心力,而他,不过当她繁花过眼。 离开,很好,一直这样,保持离开,保持离开的姿势,不要回头看我。我看不见你笑的弧度,看不见你的汗水滴落,看不见你手表指针跳动的一格,我在安静的同时高声歌唱,我看着太阳移过云层投下阴影,玫瑰从盛开的顶端呈现枯萎的脉络,你看见过吗?那么高,那么无足轻重,那么无足轻重。可是我对你像对高音那样无力抗拒。 我们在一刹那笑过,我们在一刹那拥抱过,我们在一刹那手指缠着手指一起跳下去,我们唾弃泪水恐惧时间,我们在一刹那把一辈子的情话都说完然后永远地沉默。我们一起离开吧。 你说过我是你永远的少女。我会离开那个断代,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曾回来。 那阳光太过刺眼,太阳镜也挡不住的刺眼,终于刺伤了泪腺。 谢道年知道,他会失去她。终于。 滨城,只是栖息地。 他以为,他站在这里,以一个守护者的心态,在最近的距离,做她的影子,做她的使者,直到终点的来临。 曾经,在那个秋雨绵绵的雨夜,他以为,那是离幸福最近的瞬间。 然后,他陡然放开双手。 任由自己被寂寞的黑洞吞噬殆尽。 他当然知道,医学昌明,并非一场手术就能让人了断俗尘。最高的记录是23年,而5年、10年的人比比皆是。他无意去挑战这样的记录,因为活着并不仅仅是活着,至少对他而言。 很多事情,非要堪破了生死才会明白。 死并非是生的对立面,死也并非只是结局。 而生的意义却远远凌驾于死亡之上。 怎样活?在医生的耳提面命之下,终日不可见阳光,因为医嘱有云,做过移植手术的病人远比正常人更容易受到阳光的侵害;终日与苯巴比妥、苯妥英钠、二丙级醋酸、利福平、异烟肼这些绕口的药片为伍,为血液浓度指标忽上忽下,提心吊胆;体温高一度,低一度,衣服穿多了穿少了,甚至连菜品稍微不新鲜,都有可能被送进医院;更重要的是,这些不得不服用的药物里,常常会让他产生头晕目眩之感,有时候连视线都感觉模糊。 这样的话,当然,你们一定认为他与正常人无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换回半截性命。 这样的话,与苟活又有何异?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他拿自己剩下的命作为筹码与上帝来一次豪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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