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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谢卫红接到医院电话后,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听医生说在胃里检测出酒精成分,她的火就这么腾地一下蹿了上来,那孩子到底还要不要命了?她知道这一切跟眼前这个女孩子肯定脱不了干系,但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手足无措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气该往哪里撒了。

  “你跟我弟弟什么关系?”谢卫红压住了火,试图缓一缓语气,“谢道年,是我弟弟。”

  “我是他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你刚刚说他不能沾酒精是怎么回事?”麦嘉这才算听明白原来眼前这女人是谢道年的姐姐。

  “你不知道他才做过换肾手术?”

  “换肾?!”麦嘉吃惊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又迸了出来。

  谢卫红看着这女孩子,的确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走到旁边打电话了。

  过了一会,袁鸣秋也赶过来了。麦嘉终于见着一个熟人,也顾不上其他的,冲上去就问:“袁大哥,道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呢,这么大的事,他也瞒得住。”袁鸣秋刚才接了谢卫红的电话才急匆匆赶到医院,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太清楚。“我还没问你呢,你们俩到底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就吃个饭吗?怎么就到医院了?”

  “袁三,你给我过来!”谢卫红看见袁鸣秋来了,口气也不客气。

  “行了,我先过去一趟,有什么事等谢老二没事了再说。”袁鸣秋也是一头雾水,硬着头皮去找谢卫红了。

  “那女孩叫麦嘉?”谢卫红用眼神瞟了眼蹲在手术室门外的麦嘉,又转过头看着袁鸣秋。

  “嗯,大姐,我先说好,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这女孩是谢道年的事儿,去年我才认识,谢道年托我看着她,这不,今儿她跑过来说是要见见,我就让他们见了,我也没想着会出什么事儿。再说了,大姐,道年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也瞒着我,要不你刚刚给我说了,我还不是被自己兄弟骗了?”袁鸣秋亟亟解释,他显然还没从谢道年做了换肾手术这一消息里恢复过来。

  “他的事情我等会给你说,先说这女孩的事儿。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怎么回事?”

  “哎,大姐,我真不清楚。还不是去年,这女孩从江城过来找他,他也不见人家,还让何思嘉出去演了一场戏,活生生把人家逼走了。听说这女孩当初也是家里不同意自己跑出来的,结果回不去了,我见着也挺可怜的,就送她去了滨城,道年叫我看着她呗。具体他们俩什么关系,我可真不好说,之前我觉着吧,是这女孩子在唱独角戏,后来觉着又不是,道年还是挺关心她的,反正我说不准,这事你还是得问当事人去。”

  “麦嘉,麦嘉,嘉嘉……”谢卫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第三十一章

  谢道年从手术室出来后,直接进了重症病房。麦嘉就在病房外看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允许家属进去,前三天,麦嘉就站在病房外面,隔着一道玻璃,看着病床上的谢道年,他的身上插满了针管,除了病床旁边的仪器还在有规律波动,这样的他跟死亡一样的安静。麦嘉已经不哭了,她就那么木木地站着,也不觉得累。袁鸣秋想拉她回酒店休息,她两只手死死地拉着门框,表情木讷,看不出悲喜。

  谢卫红终究心软,第四天的时候找到麦嘉:“我们出去谈谈,我有话给你说。”

  麦嘉转头看了看,她脸上的悲切不比自己少丝毫,终于点了点头。

  “道年是我们谢家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一帆风顺地长大,从来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很少过问他的事情。”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谢卫红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眼前的麦嘉,她的表情更像是在回忆,因为事实太残酷,所以不得不需要一段平静而美好的铺垫。

  麦嘉这几天一直没有跟谢家的人有任何接触,他的父母来过然后又走了,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隔着玻璃注视着病床上的他,犹如一个在告解的罪人。如今,听到谢道年的大姐这么说,不由地认真听了下去。

  “他得病是四年前的事情。一开始病情并没有恶化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父亲也给他找了许多医生,只是对于一个正当旺年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病对他心理上的打击更甚于生理上的病痛。当时医生的建议是做手术,把坏死的髋关节换掉,但手术过后,腿可能会有点微跛,他一直拒绝做手术,宁愿股骨头蔓延坏死,也不能接受微跛的事实。所以,就这么拖了下去,医生只能配合做保守治疗。”

  谢卫红喝了一口咖啡,才能继续下面的话题,若是早知道会严重到现在的地步,那么当时他们就应该押着他上手术台。

  “就这样治疗了两年多,病情并没有大的好转,但更糟糕的事情却发生了。医生说由于长期服用药物,他的肾功能已经部分坏死,说简单点,就是肾衰竭。”谢卫红的口气充满了苦涩,“这一次,家里人再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换肾。没想到,他却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麦嘉突然想起那次谢道年到江城,他对她说,麦嘉,我怕辜负你。原来如此。当时的他不仅仅只是一个股骨头坏死的病人,所以他才会在大街上晕倒,才会用那么恋恋不舍的眼光看着周遭的一切。原来,如此。麦嘉想起那一夜,他刻意抑制病痛的喘息声,眼泪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流了下来。

  “过了几天,他回来了。终于答应做这个手术。那一次出走,把全家人都吓了一大跳,真担心他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谢卫红想起一年多以前的事情,还有些后怕。

  “我们排了期,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肾源,最后我把我的一个肾给了他。”谢卫红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已经很平静,对于两人之间长达几个月的争执一笔带过,仿佛捐肾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即使让我把两个肾都捐给他,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但是,道年他却不这么想,从他得病到现在,他一直承受着莫大的心理压力,他的世界因为这个病瞬间被颠覆了,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他不仅身体垮了,连同着精神也垮了。”

  “换肾手术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那些好朋友,手术过后的前三个月,他把自己关在病房里,谁也不见,包括我们。可是听护士说,他每天都会写信,写完了以后也不寄出去,就放在枕头底下。做完手术后第五个月,那天我陪着他去医院复查,走过一间病房的时候,道年突然停了下来,他指着一个空的病床跟我说:姐姐,那个小女孩跟我得的是一样的病,但她今天不在了。我知道他心里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检查完回了家,道年就把那一叠信交给了我,他说如果,如果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过不了排异期,就让我把信收着。”

  “那些信,我看了。原来我一直以为他是写给何思嘉的,但自从见着你,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误会了。”谢卫红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信纸,“我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信其实是他写给你的。”

  麦嘉拿着一叠信纸,手有些颤抖。她并不知道原来谢道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时无法接受这接二连三的真相,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可抑制地往下掉,因为在极力控制,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

  “大姐,他……会……死……吗?”麦嘉抬起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谢卫红站起身准备离开,听了这话,并没有转身,只是顿了顿,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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