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变(1)_萧闲

一

　　媒变一

　　尚京是个好地方。听起来只和上海一字之差，看上去只跟北京一字之别。这里民风淳朴，山清水秀，是著名的山水之城。山高皇帝远，多少遭到流放的封疆大吏都梦想来到这里消灾避祸。更重要的是，近些年尚京一直是经济发展的热点。据说，前几任地方长官都有意将尚京发展成为中国的第四城。第四城？为什么是第四？

　　郑江海在机舱里一直漫无头绪地翻着尚京的宣传资料。尽管这种小册子制作简单粗劣，中英文对照得很蹩脚，但他还是拿在手上翻弄了一个多小时。

　　尚京已经出现在飞机下方，蜿蜒的尚江穿过起伏不平的山地城市。虽然遍地葱茏，但四处疯长的塔吊和高楼大厦成了主要景观。他把额头贴在舷窗上，戴上老花镜，还是没能在参差错乱的建筑群里找到市政府的办公地。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还是现代化的摩登办公楼？尚京的大礼堂是全国闻名的，还是一个国家级博物馆，就坐落在市政府附近。要了解一个城市，必须从了解它的历史和文化开始，得尽快安排参观一下这些地方。

　　盘古开辟天地之后，曾遗留一支神族栖居于尚江上游，但不知所终。后来，治水的大禹也曾把尚江之水引入长江。传说中那位到处遗情的治水英雄，曾与尚江当地豪门的一位小姐有过一段风流史，可惜并没留下情种，历史上尚京也没炮制出一个叫涂山氏的女人。不然，这座城市就有新的炒作由头了。一官一任，发展经济只是份内的工作，但真要让自己青史留名，让自己的名声为一方百姓传诵，必须将经济建设与文明建设相结合，才能搞出些响动。像流放杭州的白居易、苏东坡，不正是因为在西湖留下著名的白堤和苏堤才为后人铭记的吗？难道我就在尚江上筑一段“江堤”？哈。想到这里，他自己禁不住笑了笑。现在全国人民都把心思放在三峡大坝上，“江堤”再宏伟，也只能算个小儿科。

　　不过，要振兴一方，必须从人文领域重新包装这座城市开始，那样推出来的城市才不会浅薄，才有发展的后劲。这就是为什么北京、上海、广州和成都永远比尚京发展得好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深圳这样的城市在一时浮躁之后，后劲不足的原因。

　　走出机舱的时候，郑江海已经找到了自己到尚京这几年的工作重点，顿时感觉精神百倍。新修的机场大厅气派不凡，但早春的尚京还是比他想象的要闷热许多。

　　迎接亲友的人们举着写有人名的各种牌子，他溜了一眼，没有出现想象中一大群人举着“欢迎郑江海同志”一类牌子迎接自己的情形。他是个一向低调行事的人。

　　此时站在出口处笑脸相迎的秘书贾布德当然知道这一点。这个戴金丝眼镜的小个儿年轻人，提前半个月就到了尚京，为郑江海打前站。小贾在第一时间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温顺地紧跟在他身后半步以内。

　　“老大，辛苦了。本来市府和报业集团的一帮人都说要到机场来接，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排场，把他们都挡住了。看你今晚是先休息，还是跟他们见个面打个招呼呢？”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着尚京，现在双脚落地了，更是兴奋得不行，你让我怎么睡得着？”郑江海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失和蔼地把了把贾布德的肩。“小贾，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吧？”

　　“当然习惯。这里恐怕是我跟老大这么多年走过的最习惯的地方。”

　　“说来听听。”

　　“尚京这地方的人都很随性，很随意，不拘礼，不做作。谁都可以称兄道弟，谁都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划拳，你要是拘于礼节，他们反倒以为你看不起他。嘿，真有意思！还有，这里的东西又好吃又便宜，全不像北京上海那种地方。只有到了尚京，你才觉得俗世的日子能有多快活。”

　　“你说得像水泊梁山。不过入乡随俗，我们在公事上一点不能含糊，但公事以外大可以学习尚京式的快活嘛！”

　　司机小张早早地就站在新款红旗轿车外，面带憨直的微笑，看着迎面过来的一老一少。

　　“老大，这是你的专职司机小张。土生土长的尚京人，以后只要你想得到的地方，他没有找不到的。”贾布德介绍道。

　　“你好，小伙子。”郑江海本能地伸出手。

　　小张有些腼腆地向郑江海微微鞠了个躬，象征性地握了握手，迅速为他拉开车门。等郑江海在后排坐好，他才轻轻关上门，然后迅速绕到车后，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又麻利地坐到自己的驾驶席上。

　　“小张，你不要当他是老大，要像平时跟我在一起一样，放松。有什么好听的随便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随便推荐。我们老大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坐在副驾席上的贾布德亲热地拍了拍小张的背，“走吧，开车。”

　　红旗平缓地在宽阔的机场路上穿行。郑江海扭头望着窗外远处机场华丽的曲线轮廓。尚京，我来了。

　　“老大，后座上那叠报纸就是尚京所有的报纸，日报周报都有。”车上了高速路，郑江海拿起身边的一堆报纸，贾布德开始倒背如流地介绍尚京的报业情况。“尚京现在的报业主要有三股势力，最主要的就是《尚京日报》报业集团，其次是民间资本办的《尚京时报》，还有就是今年才创刊的《尚京商报》，是成都大西报业集团投资的，而且来者不善。其中的日报类就有《尚京日报》、《尚京晚报》、《尚京晨报》、《尚京时报》和《尚京商报》五家，去年还死了两家——《尚京青年报》和《尚京经济报》；其中的周报类有《尚京女报》、《尚报》、《玩物报》和《尚京都市报》，其中女报最强，都市报最弱，另两家旗鼓相当，但除了《尚京都市报》，都是些纯娱乐消费类周报。这些周报除了《尚报》不是《尚京日报》报业集团办的以外，其余都属于日报报业集团。也就是说，在尚京，日报报业集团一家独大，多少有些市场垄断的意味。”

　　“媒体本来就是专政的舆论工具，跟市场垄断没多大关系。”郑江海把花花绿绿的报纸都翻了一遍。“这些周报看起来都像杂志了，出版成本一定很高，它们靠什么存活？”

　　“广告。那些报纸一多半儿都是广告。我都不知道有什么看头，可我老婆他们特别喜欢看，还期期买。”小张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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