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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复华是爸爸辛苦打下的江山,现在交到她手上。这时她才能体会到爸爸的心情,心,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更要贴近爸爸:公事私事,一屋子的女人,都得靠爸爸,爸爸辛苦劳累几十年如一日,而她才不过接手月余,便已经快要累得趴下。

  她这样想着,心情便愈近沉重起来。爸爸的一切都是从无到有,成与败,爸爸一人都可以承担,只需对他自己交代;而她,得失感却是更深,压力更大。她肩负着爸爸的期待,爸爸的心血,她从未有过哪次像这一刻,觉得肩上的担子是如此的沉重。

  爸爸不放心她,想要为她决断未来的依靠,现在想来也让她有些理解认同起来。只是有关于感情,她依然感到迷惘,是否该放弃,是否该执着?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得靠边站,相较于爸爸与复华,她个人的喜好与得失,便显得不那么重要。

  何况,有些东西注定要遗失、再无,再难有后续,如此的安排,也未尝不好。

  她正想着,一阵光束照来,她忙踩刹车,蓝翼的性能非常好,离对面车子只有两步的距离也稳当地停了下来。她心吓得一惊,推开车门便跑了过去,为对方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感到愤怒。

  待她一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严旭南的车。他正歪歪趴在方向盘上,一手捂着胸,似乎非常难受。

  宋清抬头看看,这里离严家已经不远了,于是先把蓝翼开到一旁,锁起来,然后将严旭南推到后坐,自己驾车送他回去。

  “严旭南,你除了喝酒,还能做点什么其他的事情来麻烦我吗?”她吃力地搬着他,因为没有吃饭,显得非常吃力,想到他此时也不省人事,便低声地责怪起来。

  “有什么话,心里不痛快,也不会找人说,只会耍酷,然后喝醉,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我真不应该管你,每次劝好,可你下次还是这样。”

  她一边小心开车,一边不时回头看他。

  严旭南似乎享受一般,嘴角含笑,狭长的眼线,微微睁开,闪着微光。

  宋清认命地叹了口气。

  “清儿,我多少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半睡半醒间,听到你不停唠叨的声音。”

  他微微撑坐起身来,一脸迷濛,说着不真切的话。

  “这么多年,我不停地买醉,只希望还能如以前一样,有你在我身边,这个时候,你才能跟我多说些话,不停地说。”

  宋清模糊不清地听着,只觉得昔日的印象又如潮般涌来,连同喉间的肿痛也一并上来,直涌上她的头脑,鼻子顿时一紧,她忙吞下那干紧的肿胀。

  “每次都是这个时候,半梦半醒的时候,我才能偶尔真切地忆到你的模样、你的声音、你身上的气息,今天真的很幸运,又能有这样的时刻,清儿,你再不回来,我就快要忘了你了。”

  她只觉得,这些口齿都不甚清晰的话,直让她头脑都不明晰,比其他什么都来得有效。

  “你又来威胁我。”她轻轻地哽咽出声。

  严旭南低低沙哑一笑,脸上满是自信与得宠卖乖的神情。

  “是,你明知道,但每次还都必须替我善后。”

  “是,我真的好傻,好傻。”她也如同喝醉了一般,低低梦语。

  那些青涩的过去,为什么没有如云烟般消散?反而,在她的人生中,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清晰。

  她已经再没有力气左右方向盘,自己多年来积聚的勇气,这一刻似乎全都被抽走,脆弱得如风中的柳絮。这个狭小的车厢空间,满满地流动着旧时的气息,待得越久,就越浓,却又没有可以挥散的出口。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轻轻地低泣,企图缓解这种对自己有着莫大影响力的情绪。

  她就如同茫茫大海中的游泳健将,明明可以到终点,可是,不时袭来的大雾,让她看不清方向。她纵然再有力,再有技巧,可是方向不时地飘摇,许多努力,都只是做了无用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就应该认准了一个方向,然后,闭上眼,捂住耳朵,硬起心肠,朝一个地方游。

  “旭南,醒醒,我扶你进去。”她拉开车门,被夜间晚风一袭,恢复了些清明。

  严旭南手一拉,反倒把她扯入车内,脚一勾,把车门关上。

  宋清醒悟过来,忙要挣扎,却只被手长脚长的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满身的酒气熏得她一阵头晕。

  “旭南,你放手!”她挣脱不过他,只能不停地出声,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只是严旭南此时如此抱着许久未归的珍惜之物一般,哪里舍得放手?他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嘴便压了过来,带着厚厚的酒精气息。她胃又痛了,她的胃不能受刺激,此时疼得她咬不住唇,便被他的舌灵活一绕,把她的呻吟吞入口内。

  这一碰触,如同通了电流般的,挣扎的身子瞬时便软了下来,严旭南逸出一丝轻笑,一切如多年前一般,从未变过,他的心定了定,更加加深了这个吻,触碰着她口中的每个角落。

  在这被黑暗与酒气包围的空间里,一切的理智都被掩埋,她恨自己,失望与责备同时涌上心头。迎上他的吻时,她闭眼流出冰凉的泪水,任自己的脆弱与柔软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哦,爸爸,请您责怪我吧,我也恨不得杀了自己。

  凝儿!她突然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脑中突然迸发出鲜红的花一般的图案,残酷血腥诡异至极,她顿时浑身僵硬,双拳握得紧紧的,如同此时有一柄生锈的小刀,不断地来回锯着自己的手腕。

  严旭南终于撤下这个绵长的吻,只觉得,再这样下去,怀中的人,便要这么被自己窒息死去。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良久未动分毫,宋清只感觉一丝凉滑的东西涌向后颈,引得她一阵清明。

  “清儿,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为敌,你一定要记得,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深吸口气,再度收紧手臂,如同面对着极端的恐惧。“答应我,清儿,答应我。”他不停地说着。

  宋清便这样被他紧紧地环着,一动也不动,脸色鬼魅一般的苍白。

  “旭南,我们走吧。”她想不通其中的意思,但她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这样的放纵,这样的机会,她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

  ***

  “严伯母,您还是这样,一点儿都没有老。”宋清安顿好严旭南,便和徐雅悦在客厅交谈。

  徐雅悦喜颜一笑,拉着宋清的手不肯放。这孩子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忍不住心怜,她摸摸她消瘦的脸颊,仍是一脸的坚毅,瘦弱的身子,无时无刻不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责任与压力。但她总是这样淡然地笑,自小便不多话,不抱怨,也不爱哭。懂事得,让大人有时候都觉得自愧不如。

  “清儿丫头,看你累的,旭南这孩子,还要让你操心,我以为十年后,也该他帮帮你了,哪能再像以前一样,喝醉酒了便嚷着去找你,死活让你帮着善后?”

  宋清眼睛有些湿润,回握了下她的手,脸上没有一丝的抱怨与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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