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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郑梅妹被感动了,几乎落下泪来,她原是个很脆弱的女人。

  “你听到过她的声音?”

  “听到过,在梦里。就跟你的声音一样好听。梅妹阿姨。”

  “别这样夸奖我,我会哭的。”

  梅妹好感动,好感动。

  “阿姨,你会帮助我吗?”

  “当然。别叫我阿姨,叫我姐姐吧。”

  “可我听你说话,那么慈爱,那么亲密,就像妈妈,好妈妈。可不是我那样的妈妈。”

  “怎么,你妈妈,她不爱你?”

  “我就像个弃儿!我没有爸爸,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我不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可我知道我爸爸是个好人,谁也没有办法容忍我母亲那样的女人。她总在外面演出,她身边总有男人,而且走马灯似的,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次回来,是哪个男人陪着她的!”

  太不幸了,这孩子。她在心里叹息。

  一我要有个好妈妈,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她哭了。

  “你到底怎么了?”

  “我怀孕了。”

  我的天!

  “你多大了?”

  “十四岁。”

  “上初中?”

  “三年级。”

  事情的确很严重。可怜的姑娘!

  “是哪个男人干的?”

  她恨他,他应当受到惩罚。

  “别问!你别问!”

  她嚎啕起来,那嚎啕很快转变成呜咽,显然,那个环境不允许她嚎啕。

  她没法安慰她。也没法保护她。她猜到了,她不是被强奸的。

  “阿姨,我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你怀孕了?”

  “我都两个月不来……了。还恶心,呕吐。”

  “你去医院检查了吗?”

  “我不敢。”

  “让他带你去!他干的事,他得负责!”郑梅妹恨根地说。

  “学校会开除我的!”

  她吓得发抖。

  也是。让学校知道,非开除不可。而且,她这辈子也就算完了。身败名裂。这样的先例多得是,可这样简单粗暴的作法到处都在实施,多年以来一直如此,今后还会这样。

  这件事是得处理得秘密,稳妥。

  郑梅妹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可以到我们医院来,郑芝兰妇产专科医院。我会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的。”

  她哭了,说:“我可怎么谢您呢?阿姨。”

  “别感谢我,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姐姐。”

  “你必须跟那个男人断绝关系。你才十四岁呀,小妹。”

  “我没法儿跟他断绝关系。”她又哭了。

  “你爱他?”我惊讶地问。

  “不!”那语气,很坚决的。

  “那为什么?”

  又没声音了,只有低低的饮泣声。

  “你怕他?”

  “不!”

  “那是为什么?”她愕然了。

  “您别问了,别问了,我求求您!”她大哭起来。

  “啪!”电话挂了。

  怎么回事?

  她,还会来电话吗?

  又有电话打进来了。

  “我是梅妹。”

  “你好。”

  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一下子分辨不出,那声音有些沙哑,像伤了风似的,很柔软,像有病。

  “我,我该怎么称呼您?我可以叫您大姐吗?我今年十六岁。”

  是个女孩儿。

  “可以

  “我有件非常非常苦恼的事。”她急切地说。

  “嗯。”

  “可是……你得答应替我保密。绝对保密。”

  “这你尽可以放心,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想泄密也没有价值呀。”

  她也笑了。

  “你猜,”她说:“你猜我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儿。”

  “这用得着猜吗?”梅妹奇怪地说:“我的耳朵兼有眼睛的功能。”

  这倒一点也不夸张。凭耳朵,她岂止是听得出男人女人,连年龄,职业,文化程度,籍贯,民族,甚至有何种爱好都分辨得出。

  “好,”她笑笑,“你再听我唱支歌。”

  她对着话筒,开始唱了。很伤感,很真切,极美妙:

  ……我回头,凝望寂漠的路旁
  再投下一眼,最后的期盼
  依然不见,你步履翩翩
  为我伸出,告别的手。
  听清风低吟,柔肠寸断
  几许热泪,又几许惆怅
  天边的流星,划破夜空
  也划破我那无望的心绪
  何处夜莺,幽幽轻啼?
  声声颤动,孤独的心底
  这份颤抖,化成了秋风
  愿能吹拂我思恋的你……

  唱得如此凄惋,如此柔情,如痴如醉,梅妹在心里叫绝,感动得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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