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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医院想刷白墙壁,却没有钱去铲掉墙皮,重新施工,便弄上些涂料一刷了事,于是那墙皮便到处破裂,翻卷,起皮,如同一片片的牛皮癣,银屑病,谁看了能不难受?

  唉,真是衣衫褴褛,衣衫褴褛!

  可陈述却还在那里措辞激烈地攻击医疗费用上涨无度!

  她想,院长真是喜欢她,所以才把一种难言的愤怒,无奈的悲伤,用这样一段俏皮话,心酸地告诉她。

  为这,她回家与陈述大吵一顿,吵了个天翻地复!

  可他不仅不认错,还理直气壮。她得承认,他讲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并且一言中的。他讲美国的医疗制度,德国的医疗制度,法国的医疗制度,最后又回到中国的医疗改革。结论是中国人的医疗负担是最沉重的。其原因是医疗保险体系根本没有建立。

  她服了。她说不过他。可她劝他,别管她们医院的事,你躲远点,行不行?让我安静点行不行?外科的“三国演义”,“三足鼎立”的局面,够让人如坐针毡的了。

  他却笑,“三足鼎立”好呀,三条腿的板凳是最稳当的,对不对呀。两点决定一条直线,三点决定一个平面呀。

  而远东集团医院抓住了李风这样一个硕鼠,陈述更是觉得太解恨,太解恨!他当即去检察院采访,并写出了《蚂蝗》一文,跟踪采访报道,在报纸的“案与法”专栏连载。

  连载才刊登出“之二”,陈述便收到一封信,那封信显然不是邮递员送来的,因为根本就没贴邮票,是有人直接丢进他的邮箱的。牛皮纸信封里装了两粒子弹。

  陈述想了许久,决定还是让夏雪知道这件事好。对手的威胁不仅是针对他的,夏雪和小黛比他的处境更危险。

  看见那两粒子弹,夏雪真是面无人色。她最怕的是小黛,她哭,若是没了小黛,她立刻去死!

  她受不了!

  家里三个人,谁也不能去死!

  她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陈述背上,她哭,她叫,陈述,你少惹点事,行不行?让一家老小担惊受怕!

  她恨死他了。

  检察院抓了李风,关你屁事?李风杀了你爸,还是奸了你妈,抢走了你老婆?你干吗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地落井下石?

  陈述惨笑着说:这是除恶务尽。

  她叫,除恶务尽?小心人家把你斩草除根!莫非有一天,你的老婆孩子卧尸街头,你才悔恨莫及?!

  她哭,说,陈述,咱俩离婚吧。我受不了。你不怕死,你英雄,让我们娘儿俩活着吧。我们怕死。我不心疼我自己,不心疼你,我心疼我女儿!

  陈述也流了眼泪。

  他的“连载”才发完,不过半个月,李风居然放了。

  李风居然风风光光地又回了医院,医院里谁见了他谁握手,仿佛他出去访了一次拉丁美洲。而且,天天有人给他接风,压惊,天天有人宴请他。他还是那么红光满面,神气十足。

  姜盛不阴不阳地在外科说,实话告诉你,李风在检察院,法院,看守所,公安局,到处都有他的铁哥们儿,在看守所里都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进出“桑塔那”。哼,这回李风没栽,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反贪局的局长,栽罗!你知道保他出来的是谁?院长郑君秋。院长院党委保他出来的。知道不?

  夏雪听得心惊肉跳。

  她相信姜盛的话,郑君秋可能会保释他,这个院长是个喜欢息事宁人的院长。

  姜盛得意洋洋地说,拔出萝卜带出泥。拔出一个李风,对医院有什么好处?若是李风栽了,院里的头头儿哪一个逃得脱干系?别的不说,就说院里盖起来的一栋一栋的新楼,搬进去的住户,哪一家不是花了三万五万地在装修?哪一家不是从家俱到家用电器,齐茬茬地换代?就凭那几个工资,能办到吗?说得清楚吗?哼!再说,医院里凡有处方权的大夫,凡去参加过订货会的大夫,凡去参加过药厂药品质量跟踪调研会的大夫,谁没有吃过宴请,拿过红包?哑巴吃扁食,心中有数哟。

  可夏雪奇怪,她就没有。她从来也没拿过红包。她想了想才明白,这些会,都是姜盛去的。他历来当仁不让,她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儿。

  可她在想,她若去了,塞给她的红包儿,她能不要吗?大家都装,又不是她—个人。她若不要,岂不是明摆着的“刺儿头”?岂不招人恨吗?

  可不就是姜盛的那句话么?水清不养鱼哟。

  她们医院就算是好的。没有人敢公开地收红包,至少在外科没有。夏雪是绝不收红包的,也有送上门来的,她拆也不拆,退回去,毫不犹豫。

  姜盛,陈洞年也没那个胆,姜盛或许是看不上这号小钱。

  听了这个风儿,陈述打了电话问检察院,检察长叹了口气说,被审查人和医院一起喊冤,我们怎么办?别无选择。可检察长又说,你放心,这事没完!

  ……

  可现在,这话是从郑院长嘴里说出来的,她感到那么羞耻,那么痛恨!

  她决定采取行动。

  那几天,陈述去外县采访,不在家。她悄悄地回家,其时正值暑假,她给孩子办了转学手续,收拾了孩子和她的衣物,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然后去法院,递上了离婚诉状。

  她成心要给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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